他没急着擦裤腿，也没抬头看那三个雷霆分部的人，松开紧握铜币的左手，在服务生用毛巾擦过桌面时，顺势将右掌压在桌沿，遮住裂纹铜币一闪而过的暗光。
“对不起啊……手滑了。”他声音有点抖，肩膀缩了半寸，活像个刚入行就被当众训斥的新兵。
刚才那一拍桌，确实震得他耳膜嗡了一下。
但真让他慌的，不是吼声，而是对方袖口飘出的那股味儿——冰晶腐臭混着金属氧化的药水气，和雷恩机械臂上涂的防腐剂一个配方。
这不是巧合。
他低头蹭了蹭湿裤子，鼻翼微张，借着蛋糕甜香掩护，再嗅一次残留气息。
没错，三级污染浓度，至少接触过三次以上提纯虚空水晶。
桌下手指轻轻一掐，铜币震了三下——短、短、短，信号顺着通风系统传向夹层中的微型接收器。
“怎么？”梅林抬起头，眼神还有点发虚，“你们还想让我现场背一遍《跨位面管理条例》？”
带头那人冷笑：“你倒是挺会装无辜。”
“我不是装。”梅林苦笑，“我是真不懂规矩。要不您说说，我现在该干嘛？站着道歉？还是写检讨贴公告栏？”
一句话说得周围几个老队员差点笑出声。
莉娜坐在旁边，爪刃手套收进袖口，猫耳却还竖着，盯着三人背影扫来扫去。
艾莉亚没动，但目光从剑柄移到梅林脸上，停了一瞬。
那人脸色更黑：“见习勇者参加S级任务，你不觉得自己占了别人名额？”
“占？”梅林挠头，“我全程跟队尾，连补刀都没抢。要不是队长让拿装备，我都想申请原地待命。”
“少扯！”另一人怒道，“魔狼为什么只扑你？你以为我们没看报告？它们的行动轨迹全绕着你转！”
“哦，那个啊。”梅林恍然大悟，“那天风向是西北偏北，我站的位置背光，影子拉得老长，地上像个深坑。动物嘛，本能避险，这不科学常识？”
“你放屁！”第三人直接拍桌，“谁信一头魔狼会怕踩空？”
“不信也没办法。”梅林耸肩，“要不你们查查当天气象记录？或者调监控看看我有没有偷偷撒狼引粉？”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哎，我这话说的，像不像阴谋论博主？”
这一笑，气氛松了一截。
几个外围队员低头憋笑，连主桌的老人都嘴角抽了抽。
那人咬牙：“别打马虎眼。你是魔族，穿勇者制服，合法吗？觉醒检测报告呢？敢不敢拿出来？”
全场又静了。
这种问题，往轻了说是质疑资格，往重了就是逼人自证清白。
梅林脸上的笑淡了些，但没慌。
他缓缓抽出右手，从内袋摸出一张纸质副本，轻轻放在桌上。
“我的觉醒证明复印件，公会备案编号G-7429，流程合规，无异常记录。”他语气平静，“按《跨位面人员管理条例》第十三条，非紧急状态下，任何人不得强制出示原件。你们现在算紧急情况吗？”
顿了顿，他又补一句：“而且根据《内部纪律守则》第五款，恶意干扰庆功流程，属于三级违规行为。要不要我现在登记投诉？”
这话一出，对面三人脸色齐变。
他们本想仗着资历压人，逼梅林当场出丑或动手，结果反被扣上“违规”帽子。
更离谱的是，这家伙连规章条文都背得出来。
带头那人眼神阴沉：“你早准备好了？”
“哪能啊。”梅林摇头，“我就怕哪天被人问住，所以睡前都背两段规章助眠。效果不错，比数羊管用。”
周围终于有人笑出了声。
莉娜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毛病真多。”
梅林冲她眨眨眼：“生存技能，不多学点怎么活？”
那人死死盯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同伴拉了把袖子。
“走。”带头的低声道，“没必要在这耗。”
三人转身就走，步伐依旧整齐，但节奏乱了半拍。
梅林没送，也没抬头，只是右手悄悄滑回桌下，重新握住那枚渗血的铜币。
还在震。
不是警告，是追踪锁定。
他借着擦拭裤腿的动作确认气味轨迹——金属氧化味越来越淡，但残留的虚空能量波动仍在衰减，方向指向东区地下通道。
果然是雷恩的人。
而且这些人身上带的，不只是普通虚空水晶碎片，是经过三次提纯后的高纯度样本，能穿透基础探测仪。
难怪敢在宴会上露脸。
左手紧贴掌心的铜币持续震颤，说明那三人尚未远离，甚至可能在拐角处停留。
他知道，几分钟后，藏在建筑夹层的反制装置就会启动，顺着那股气息逆向标记位置。
只要他们再碰一次水晶，坐标就会自动上传监察科匿名通道。
当然，不会署名。
但他也不怕他们查。
毕竟一个“连战斗技巧都不会”的见习勇者，怎么可能掌握反追踪技术？
想到这儿，梅林忽然站起来。
他端起服务生刚换上的果汁杯，清了清嗓子。
“咳。”他举杯，“今天能活着回来就算赢了，蛋糕都塌了，不如改喝甜汤庆祝？”
没人接话。
他也不尴尬，直接招呼服务生：“麻烦换一轮热饮，加点姜汁红枣，驱寒。”
服务生愣了下，随即点头离开。
艾莉亚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下一轮任务名单明天公布。”她顿了顿，“今晚——所有人放轻松。”
一句话，算是给刚才的事画了句号。
气氛慢慢回暖。
有人开始聊起上次任务的糗事，有人打赌下次谁能抢到A级委托，连新来的见习生都敢插两句嘴。
梅林笑了笑，重新坐下。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累了。
但实际上，耳朵一直开着。
走廊脚步声、远处对话片段、空气流动的变化……全都记在脑子里。
尤其是东侧出口的方向，每隔三十秒就有一次极轻微的气流扰动。
他们在等。
等他落单。
也好。
他不动声色地把杯子往右边挪了半寸，挡住监控盲区的角度，缓缓睁开眼，视线扫过门口。
下一秒，他忽然开口：“莉娜。”
“干嘛？”她正啃鸡翅，头都不抬。
“你闻到了吗？”
她动作一顿，猫耳猛地转向他：“闻到什么？”
“刚才那几个人走的时候……鞋底是不是有点焦味？”
莉娜鼻子抽了抽，皱眉：“你别说，还真有。像是踩过烧过的电线。”
梅林点点头，又闭上眼。
焦味不是偶然。
那是虚空水晶过载后留下的燃烧残渣。
说明他们不仅携带，还在宴会上短暂激活过某种装置。
目标是他。
可惜，他比他们快一步。
就在他们启动探测仪的瞬间，铜币已经完成了反向共鸣定位。
现在，他们的位置，正在被一点点描红。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右手食指在桌沿轻轻点了三下——三短，最后一次确认。
天花板通风口的栅格，无声转动了半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