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条琉璃提着超市购物袋站在公寓楼下,仰头望着四楼那个挂着淡蓝色窗帘的窗户。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塑料袋发出细碎的响声。
“他又在家。”
九条琉璃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厌恶的颤抖。
三个月前,她还是个名叫佐藤和真的普通上班族,在一次车祸后醒来,就成了这个名为九条琉璃的二十二岁女性。
如今这具身体留着及肩的栗色长发,有一双过于湿润的褐色眼睛,和一张容易发红的脸。
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门开了,客厅的灯光倾泻而出,勾勒出桐原苍介高大的身影。
“这么晚才回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过于平静。
“对不起,超市排队的人很多。”
九条琉璃低声说,弯腰脱下鞋子,整齐地摆在玄关的鞋柜里。
桐原苍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让我看看你。”
九条琉璃被迫抬头,目光躲闪。
他的眼睛在她脸上巡视,最后停留在她左眼的淤青上——那是两天前他留下的,现在已经由紫转黄。
“难看死了。”
桐原苍介松开手,转身走回客厅,“做饭吧,我饿了。”
九条琉璃轻轻呼出一口气,提着购物袋快步走进厨房。
她动作熟练地系上围裙,开始清洗蔬菜。
冰箱上贴满了他写的便条:不许和陌生男人说话、晚上八点前必须回家、每天都要汇报行踪。
“牛奶买了吗?”
桐原苍介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买了,是你常喝的牌子。”
九条琉璃赶紧回答,手一抖,切菜的力道稍微重了些,指尖渗出血珠。
她默默把手指含在嘴里,继续切菜。
晚餐时,他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几乎没有正眼看九条琉璃。
她小口吃着米饭,思绪飘远。
九条琉璃想起前世的佐藤和真,那个在公司里默默无闻,连请假都不敢的男人。
如今变成女性后,她发现自己前世的懦弱性格不仅没有改变,反而变本加厉。
“下周我父母要来。”
桐原苍介突然说,“把你的伤遮好,别让他们看见。”
九条琉璃点点头:“我会用遮瑕膏的。”
他满意地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乖。”
饭后,九条琉璃在厨房洗碗,桐原苍介从后面抱住她,嘴唇贴在她耳边:“今晚可以吗?”
九条琉璃的身体僵住了。
这三个月来,她始终无法适应这种亲密接触。
每次他碰九条琉璃,她都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撕碎的玩偶。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九条琉璃小声说。
桐原苍介的手立刻松开了,语气冷了下来:“随你便。”
他离开厨房,重重地关上卧室门。
她靠在洗碗池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九条琉璃知道明天又要面对桐原苍介的冷暴力,但至少今晚可以一个人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清晨,她早早起床准备早餐。
在送他出门上班后,她终于有时间去一趟区立图书馆。
那是九条琉璃为数不多的可以喘息的地方。
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木质桌面上。
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包里拿出几本关于护理学的书籍——她前世是护士,如今打算重新考取资格证。
“那本《临床护理实务》的第三章有更详细的解释。”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九条琉璃抬头,看见一位穿着浅灰色西装的女性站在桌前。
她有一头修剪整齐的黑色长发,五官精致,眼睛是罕见的深紫色。
“御前崎小姐?”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
御前崎汐梨是这所图书馆的常客,也是附近有名的天才学者,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多家医学期刊上发表过论文。
她自然地坐在九条琉璃对面,将一本厚重的医学词典放在桌上:“你的阅读选择很系统,九条琉璃。”
她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脸上微微发烫:“我只是随便看看。”
“准备考取护理师资格证不是“随便看看”就能通过的。”
御前崎汐梨翻开书页,语气平淡,“特别是对于没有相关学历背景的人来说。”
九条琉璃紧张地绞着手指:“很明显吗?”
“你的阅读顺序和笔记方式都显示出你有系统性的医学知识基础,但选择的书籍都是入门级教材,说明你缺乏正规教育背景。”
御前崎汐梨抬起眼睛,目光锐利,“我猜得对吗?”
九条琉璃点点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需要帮助吗?”
御前崎汐梨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我每周三下午在这里做免费辅导。”
九条琉璃接过名片,指尖微微颤抖。
前世今生,很少有人对她这么友善。
“为什么……要帮我?”
她偏了偏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的眼神很有趣,像是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九条琉璃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低下头。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御前崎汐梨为她详细讲解了几个难懂的医学概念。
她的解释精准而简洁,偶尔会说一两个冷到极致的笑话,让九条琉璃忍不住微笑。
“御前崎小姐很擅长教人呢。”
“只是效率最大化的思考方式而已。”
御前崎汐梨看了眼手表,“我该走了,周三见。”
她目送她离开,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这是佐藤和真变成九条琉璃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善意。
然而这份温暖在她回家后很快消散。
桐原苍介坐在客厅沙发上,脸色阴沉。
“今天去哪了?”
他问。
“图书馆。”
九条琉璃老实地回答,“我想学习护理知识……”。
他突然站起身,一把抓过她的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
御前崎汐梨的名片飘落在地毯上。
“这是什么?”
桐原苍介捡起名片,声音危险地上扬。
“只是图书馆遇到的老师……她愿意辅导我学习……”。
他冷笑一声,将名片撕成碎片:“我不准你私下见别人,忘了吗?”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撕碎了一样。
但九条琉璃还是轻声回答:“对不起,我不会再见她了。”
晚餐时,桐原苍介的心情似乎好转,甚至给她夹了菜。
九条琉璃小心翼翼地吃着,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深夜时分,当她准备睡在沙发上时,他走进客厅。
桐原苍介手里拿着一杯牛奶,语气温柔:“喝了它,好好睡一觉。”
九条琉璃接过杯子,小口喝着。
牛奶的味道有些奇怪,但她不敢问。
几分钟后,九条琉璃感到头晕目眩,最终失去意识。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全身赤裸,手腕和脚踝被领带绑在床柱上。
他站在床边,手里拿着相机。
“既然你总想往外跑,我得留点纪念品才行。”
桐原苍介笑着说。
九条琉璃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但没有反抗。
她知道反抗只会让事情更糟。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他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披上睡衣去开门。
门外站着御前崎汐梨和两名警察。
“晚上好,桐原先生。”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听到女性尖叫和求救声,根据《预防配偶暴力法》第12条,警方有权进入调查。”
桐原苍介拦在门口:“没有这种事,是我妻子做噩梦了。”
御前崎汐梨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与九条琉璃的视线相遇。
那一刻,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呜咽。
警察立刻推开桐原苍介冲进卧室。
她跟在后面,迅速用床单裹住九条琉璃的身体,手指轻轻拂过她手腕上的淤青。
“需要去医院吗?”
御前崎汐梨低声问。
九条琉璃摇摇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转向警察:“我可以作为证人。”
“九条琉璃今天下午在图书馆时表现出明显的恐惧和焦虑,我担心她的安全才前来查看。”
在警察询问桐原苍介时,御前崎汐梨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两人能听见,“继续留在这座漂亮的囚笼里,或者跟我走。”
“选择权在你手上。”
九条琉璃看着御前崎汐梨深紫色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绝对的理性和一种奇特的邀请。
“我……”。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我跟你走。”
她点点头,站起身向警察说明情况。
在混乱中,御前崎汐梨回头看了九条琉璃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一刻,她不明白那微笑的含义。
九条琉璃不知道她为何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对自己的处境如此了解。
九条琉璃只是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缕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