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下马穿过岩洞来到大殿。
百丈穹顶垂落数不清的钟乳石，尖端嵌着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地面铺着完整的雪山白虎皮，毛色润泽，踩上去寂然无声。
几个喇嘛正与一位锦衣太监低声交谈，手边紫砂壶里泡的是今年江南最新的龙井，右侧，蜀中唐门的长老竟在与西域拜火教祭司对弈，棋盘旁搁着波斯琉璃杯和一套钧窑茶具。
空气中混杂着檀香、麝香与淡淡火药味，殿角乐师弹的不是胡琴，而是一曲《广陵散》，琴声清越，在这魔窟中显得格外诡异。
正中央，没有高耸的台阶，只有一张宽大的花梨木榻，榻上随意堆着几张完整的黑熊皮，一个青衫男子正俯身拨弄炭火，铜锅里翻滚着塞北的羊肉。
墨渊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并不威严的脸，他的眼角已有细纹，笑起来却像邻家温厚的兄长，看起来完全没有魔教教主的架子。
墨雪婷：“我回来了。”
墨渊：“他是谁？”
墨雪婷：“夫君。”
墨渊：“来路？”
墨雪婷：“林家。”
林默看着刺杀的目标就在这里不敢轻易妄动，他知道这个男人知道他的全部信息，自己哪怕是成功完成任务，也会遭到清算。
荆轲是愚蠢的。
张良是聪明的
只有愚蠢的，为了名利去刺杀的二流刺客才会有名有姓，真正的顶级刺客是没有名字的，连林默这个名字也只是老大柳素烟给他的称呼。
墨渊：“你叫什么？”
林默：“我叫林默。”
墨渊：“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林默：“江南。”
墨渊：“你有没有见过林二爷。”
林默：“见过。”
墨渊：“他的哮喘病是不是好些了？”
林默：“他没有哮喘病。”
可笑！问得问题太可笑了。
世上的修行者分为武者，武师，大武师，宗师。
林二爷作为武师怎么可能得哮喘病?问这样的问题，怎么可能……等等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响板？莫非……
林默以前在酒庄里看到过拿着响板的人，难道说他已经知道真相了？
朋友手里的刀比敌人更可怕。
无论多么谨慎的人都会忘记提防他。
到了中午。
墨渊领着二人走向偏厅，那里已摆好一张紫檀圆桌，与大殿的奢华不同，此处陈设极为简朴，四张榆木椅，一套素白茶具，墙上只悬着一幅墨竹，笔锋瘦硬。
魔教的教主看上去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凶煞，反而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假象，墙上的画反而表现出他的野望。
桌上菜色更是清淡：一碟清炒芦蒿，一碗笋尖豆腐，一盅香菇面筋，另配着碧莹莹的莼菜汤，米饭是糙米，盛在青瓷碗里，冒着细细的热气。
平日里墨渊只吃这几样菜。
墨渊拂袖坐下，银箸在豆腐上微微一顿：“今日添个新客，总不好太寒酸。”
话音刚落，两个哑仆悄无声息地端上两只青花大碗。
一碗是整只炖鸡，汤色金黄，鸡身完整，只颈处微微裂开，露出里头填塞的姜片与红枣。另一碗是清蒸鲥鱼，鱼鳞未刮，银光闪闪地铺陈在翠绿的葱丝上。
魔教又不是吃不起肉。
如果他们想要吃肉的话，厨房里有一堆早上就现做好的肉，只要想吃就可以直接端上来，只是墨渊的口味清淡，受不了油腻。
墨雪婷作为自家人大口地吃着鸡肉，林默一脸平静观察着墨渊的反应，他甚至都不知道魔教打着什么主意。
墨渊：“我年轻时跟她一样爱吃肉，吃了肉身体才有劲，两天不吃肉，做事便提不起劲，你在船上的伙食有肉吗？”
林默：“有肉。”
墨渊：“做菜的厨子一定是南方人吧！我一直都觉得南方的菜比北方精致得多，不知道你觉得是北方菜好，还是南方菜好？”
林默：“船上的厨子有三个，只有一个姓吴的闽南人，其余的两个是不折不扣的关东大汉，所以我吃过南方菜，也吃过北方菜，只是分辨不出来。”
短短几句话。
墨渊就把林家的情况摸透了，林默一句话都没有答错，他只觉得后背凉凉的，好像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看样子他已经知道林默的身份了。
墨渊问：“你跟林默恩爱过吗？”
墨雪婷：“恩爱过。”
墨渊：“他这个人怎么样？”
墨雪婷：“挺客气的。”
墨渊：“自家人可不能客气呀！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一直客气下去的话，我可不放心他在我的身边。”
什么意思？他们之间没有恩爱过！
天地良心呀！
那一天，他们用的是两床被子。
林默试图解释：“我未曾轻薄过。”
墨渊：“你不敢？”
林默：“我不敢……”
墨渊：“说吧！来了几个人。”
林默：“5个人，我只杀了一个。”
墨雪婷坏笑着看向养父，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林默是雇佣兵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她想要为魔教揪出内奸。
天下大事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唯一可惜的是，魔教势力虽大，根却已经烂掉了，墨渊身边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了，他既要面对正道的围攻，还要清算叛徒。
墨渊掏出银子塞给了林默。
林默：“使不得。”
墨渊：“拿着。”
林默：“我真的不能收。”
墨渊：“你可以不收，但是我不能不给，你不要不收下的话，那么不放心的就是我了。”
饭局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魔教教主墨渊总是能够在闲谈中发现很多事，也能够决定很多事，短短的几句话，他便能够把人拿捏得很准。
那个叫林默的小子涉世未深。
他是一个很单纯的小伙子！像他这样的人，收下了自己的钱，大概率不会去做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是一个值得收卖的人。
院外响起了铃声，那是一个卖药的人在叫卖、
墨渊：“你听出来了吗？”
林默：“请明示。”
墨渊：“外面那个卖药的人修为不弱，是一个武师。”
林默：“为什么？”
墨渊：“他要走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够走到这里，他的手很稳，步子也没有虚浮，气息也很稳，说明他的实力不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