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深冬,北方某工地的简易板房里,陈砚裹着发潮的棉被,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着医院发来的“父亲病危,需缴十万手术费”的通知。窗外的风卷着雪粒砸在铁皮上,像要把这破房子掀翻,而包工头的电话里,只有冰冷的“没钱,爱去哪告去哪告”。
他猛地坐起身,想去工地配电箱里偷接根线,哪怕卖废铜换点钱。可刚摸到冰冷的配电箱门,指尖一阵剧痛,眼前瞬间炸开白光,耳边是电流的“滋滋”声,再之后,便没了知觉。
再次睁眼时,陈砚是被冻醒的。
不是板房里的潮湿冷,是刺骨的、带着泥沙味的寒,像有无数根冰针往骨头缝里钻。他想动,却发现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得生疼,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嘴里满是土腥味。
“醒了?醒了就赶紧起来!再装死,老子一鞭子抽死你!”
粗哑的呵斥声砸在耳边,紧接着,一瓢冷水兜头浇下。陈砚打了个寒颤,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自己躺在一片泥泞的草地上,身上穿的不是工装,而是一件破烂不堪的麻布短褐,连膝盖都遮不住。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地喘着气。不远处,几个穿着皂衣、腰挎长刀的官兵正拿着鞭子,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们。
“这是……哪儿?”陈砚嗓子干得冒烟,刚挤出几个字,就被旁边一个老汉拽了拽衣角。
“别说话,娃子。”老汉咳着嗽,声音轻得像蚊子叫,“这是渭水边,咱们是被抓来修渠的流民,贱籍……能活一天是一天。”
“贱籍?修渠?渭水?”陈砚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根线缠在一起。他想起刚才的电流、手机里的通知,再看看眼前的古装官兵、破烂麻衫,一个荒诞却又唯一的念头冒了出来——他穿越了。
“都起来!起来干活!”官兵的鞭子抽在旁边一个少年身上,少年“嗷”地叫了一声,挣扎着爬起来,却腿一软,又摔回泥里。官兵上前踹了他一脚,骂道:“贱骨头!还敢偷懒!”
陈砚赶紧扶着老汉站起来,跟着人群往不远处的水渠走。那水渠挖了一半,沟里积着浑浊的泥水,岸边堆着零散的土块。几个民夫正弯腰用木锹铲土,动作慢一点,身后的鞭子就抽了过来。
“这是……唐朝?”陈砚小声问老汉。
老汉点点头,又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丝:“贞观三年,关中大旱,官府征流民修渠引渭水……去年修渠的,十个里活不下三个。”
贞观三年?李世民的朝代?陈砚心里一沉。他不是历史迷,但也知道贞观初年的关中,天灾不断,流民如蚁,贱籍更是连牲口都不如。刚才那个被踹的少年,看着才十五六岁,眼里已经没了光。
中午歇工时,官兵扔过来几筐发霉的粟饼,每人半块。陈砚接过饼,硬邦邦的,咬一口硌得牙疼,还带着一股霉味。他想起板房里剩下的半袋方便面,鼻子一酸,却还是把饼掰了一半,递给身边的老汉:“大爷,您吃点。”
老汉摇摇头,推了回来:“娃子你吃,我老了,活不了几天了。你年轻,得活着。”
陈砚没再推,把饼揣进怀里,又走到水渠边,蹲下身。渠水浑浊,里面飘着草屑和泥沙,他想起现代的净水方法,找了片大叶子,铺在地上,再铺上几层干草,舀了一瓢水倒在上面。水慢慢渗过草叶,滴在下面的土坑里,虽然还是有点浑,但至少没了杂质。
他刚喝了两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转头一看,刚才那个被踹的少年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一个官兵走过去,踢了踢他,见没反应,就对旁边的人说:“拖到坡下埋了,别污了渠水。”
两个民夫麻木地架起少年的尸体,往不远处的土坡走。陈砚看着少年瘦得只剩骨头的胳膊,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
这就是贞观三年的底层,人命比草贱。
他攥紧了怀里的半块粟饼,指甲嵌进掌心。他不想像少年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渭水边,他要活着,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可眼下,他连明天能不能吃到这半块发霉的粟饼,都不知道。
夕阳西下时,水渠边的风更冷了。陈砚跟着人群回到临时搭建的草棚,棚里连稻草都没铺,只能蜷缩在角落里。老汉靠在他身边,呼吸越来越弱,夜里三更时,彻底没了气息。
陈砚睁着眼,看着棚顶破洞里漏下的星光,一夜没睡。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2025年那个绝望的工地工人陈砚,而是贞观三年,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贱籍流民陈阿砚。要想活,就得靠自己,靠脑子里那些属于另一个时代的知识,在这盛唐的泥沼里,扒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