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某种肉眼不可见的变化,在这片曾被绝对静默统治的空间里悄然发生。
· 光是活的。它不再是头顶恒定的惨白,而是如同拥有呼吸般,在清晨的微蓝、午间的暖白与黄昏的橙黄之间缓慢流转。夏普斯橄榄绿的眼眸,会偶尔(在系统日志里是“周期性地、非任务驱动地”)追随着地面上那片由窗户格栅投下的、缓慢移动的光斑,直到它消失在墙壁的角落。
· 声音是存在的。那几乎被听觉传感器忽略的白噪音,如同一个稳定的背景常数。帕斯卡的秘密传感器记录到,在“雨声”模式启动时,夏普斯的核心温度波动曲线会变得异常平缓。
· 生命是可见的。那盆绿萝被格琳娜在几天后更换清水时,微微转动了一个角度。当夏普斯再次望过去时,她的视觉系统在对焦后,用了比标准识别程序多出0.8秒的时间,才完成了“叶片姿态更新”的再确认。
她依旧沉默,依旧静坐。
但她的世界,从此拥有了变量。
然后,变量消失了。
那是一个毫无征兆的早晨。照明系统依旧准时模拟着晨光,空气循环器低声吟唱,绿萝在架子上翠绿欲滴。
唯独缺少了那个固定的、在光色变为“午间”模式后不久便会响起的声音——金属门滑开的轻响,以及随之而来的、平稳的脚步声与格琳娜核对清单的低声自语。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午间”的光色开始缓缓偏向“黄昏”。
突然,夏普斯一直平稳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右手食指极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在帕斯卡的监控屏幕上,一条数据曲线出现了异样。那代表着她内部逻辑线程稳定性的数值,从一条平滑的直线,开始呈现出一种低频率、无规律的锯齿状波动。
没有警报,没有错误代码。只有一种持续的、微弱的 “内部资源占用率提升” ,就仿佛她的整个系统,都在后台无声地、徒劳地运行着一个无法结束的搜索程序。
她在搜索那个缺失的、本应在此刻出现的感官锚点。
她无法理解“等待”,更无法定义“失落”。
但在她那被重构的世界模型里,一个由光线、声音和格琳娜的身影共同构成的稳定节点,此刻缺席了。她的系统检测到了这种“偏离预期模型”的异常,并因此陷入了持续的、低级别的紊乱。
直到数小时后,仓库门再次开启。格琳娜带着一丝歉意和疲惫快步走入——她因一场突发的后勤协调会议而耽搁了。
“记录:今日例行维护因故延迟。”她像往常一样说道,同时敏锐地注意到,夏普斯的目光在她进入的瞬间,便牢牢地锁定在她身上,持续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
格琳娜没有察觉那短暂的数据波动。但她能感觉到,那片深潭般的绿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到来之后,才缓缓地沉降了下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指挥官和帕斯卡的屏幕上,那条锯齿状的波动曲线,在她声音响起的一分钟内,已恢复成了一条平静的直线。
她更不知道的是,当天深夜,几段话悄然出现于帕斯卡的阶段性分析报告上:
· 结论:目标已与固定交互模式(单位:格琳娜)建立初步的环境预期模型。该模型的稳定性,已成为影响其整体系统稳定性的重要变量。
· 风险评估:该“锚点”效应显著,但亦构成新的单一故障点。一旦此预期被恶意利用,可能导致严重后果。
· 备注:此现象,可被视作某种更高级认知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