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琳娜现在非常确定,指挥官和帕斯卡博士,在某些方面绝对是天才,但在另一些方面——比如对“后勤”二字的理解——简直天真得可怕。
“准备一套符合其历史记录的常服。”
指挥官说这句话时的语气,轻松得像是让她去库房领一箱标准能量棒。
而帕斯卡博士传来的所谓“参考资料”,则是一堆模糊到像是经历了又一回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场记录影像截图,外加几行语焉不详的、关于“十九世纪中叶某国精锐射手团”的抽象文字描述。当格琳娜试图追问更多细节时,通讯频道里只传来博士心不在焉的回应:“嗯…版型和颜色,大概就是这个感觉。我相信你的专业判断,格琳娜。”
现在,这位格里芬最顶尖的后勤官,正站在仓库区最深、最旧的一个角落里,对着面前一堆散发着防锈油和尘埃混合气味的、标记着“P项目废弃物料”的箱子,双手叉腰。
“好吧,”她深吸了一口充满陈腐空气的“历史气息”,仿佛一位即将开始考古发掘的学者,“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更天真。”
这场“寻宝”行动,很快变成了一场与格里芬混沌过往的直接对话。她找到过锈蚀得看不出原貌的武器接口,找到过印着早已倒闭公司logo的怪异零件,甚至找到过半张被撕毁的、笔迹潦草的战术草图——上面用红笔狠狠地划掉了一个编号,依稀能辨认出“P-0…”的字样。
每一次发现都让她的心提起又落下。希望与失望,在灰尘的洗礼下交替上演。
就在她几乎要宣告物理搜索失败,准备启动“寻找古董布料并联系裁缝”的B计划时,她的指尖在一个箱子的最底层,触碰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粗糙而坚实的织物质感。
她小心地将那样东西拖拽出来。借着仓库昏暗的灯光,她看到那是一卷保存得出乎意料的、颜色近乎于深灰蓝的原始呢绒布料。它像一位沉睡的老兵,在黑暗中被遗忘了太久,却依旧保持着自身的风骨与韧性。
“就是它了!”格琳娜几乎要欢呼出来。
然而,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这只是一卷布料。它需要被赋予形态。
帕斯卡博士的“感觉派”设计图显然指望不上。格琳娜抱着这卷珍贵的呢绒,几乎能想象出,如果把它交给一个不懂行的裁缝,最后可能会做出一件带着诡异蕾丝花边或夸张垫肩的“复古时装”。
她需要一个真正的专家。一个不仅懂裁剪,更懂得什么是“军服”,什么是“尊严”的人。
她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名字——后勤部里那位沉默寡言、负责旗帜与礼仪制品维护的老技师。据说他年轻时,曾为某些大人物定制过礼服。
当格琳娜抱着布料,有些忐忑地说明来意(她隐去了夏普斯的真实身份,只说是为一位功勋卓著但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兵”恢复荣誉着装)时,老技师推了推他的老花镜,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那卷呢绒,如同一位钢琴家在触摸琴键。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交给我吧。”他说。
接下来的几天,格琳娜偶尔会“路过”那间小小的工作室。她看到老技师戴着套袖,在温暖的灯光下,用最传统的手工方式,一针一线地缝制着。没有现代化的激光裁剪,只有粉笔划下的线条、沉重的剪刀和穿针引线的专注。空气中弥漫着布料特有的气息和一种宁静的匠心。
当老技师最终将完成的军服郑重地交到格琳娜手中时,它已经不再是一卷冰冷的布料或一件简单的制服。它是一件艺术品,更是一份由格琳娜的执着、帕斯卡的(不靠谱的)考据、以及老技师沉默的匠心共同编织的、充满温度的“礼物”。
格琳娜知道,她们送去的,不仅仅是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