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老板为红木提供了一段监控摄像头的视频，那上面记录着，多多是如何趁着夜色，打破面包店橱窗玻璃，偷得面包桃之夭夭。
“当年正义凛然的大法官，就算是现在，面对自己孩子的盗窃行为，一定也会大公无私地将其审判吧？”
红木清楚欧老板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要证明，继承了那家人血脉的多多，是有多么的恶劣，然后以此激怒自己，从而使自己同意，将多多卖给欧老板，以此抵消自己的一部分债务。
“你只不过是想要借此，让我心安理得地将多多卖给你？痴人说梦！”
红木知道欧老板的劣根性，只要自己在此事上动摇了，无论是否同意，都会成为欧老板的笑柄。
“可怜的孩子，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干出来。到最后还只能被指责和唾弃，甚至没有辩驳和改过自新的机会。”
“你！”
“你何必，为一个仇人的孩子，付出这么多呢？”
欧老板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张轻飘飘的协议压在桌子上。
红木最后还是没能撕毁那份协议，只是将其对折，夹进了书中，带回了狭窄的地下室。
如果同意了欧老板的提议，红木只需要再工作一年就能够获得自由。但红木自己也会因此变成人贩子，还是以母亲的身份亲自贩卖了自己孩子。
“滋啦——”
多多抱着林简给的面包，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观察着床头。确定无人后多多才放心下来，半推开门，探出半个脑袋，结果就直接撞上了坐在床尾的红木的眼神。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多多只能双手背在身后，捧着面包，企图将面包藏在身后，硬着头皮去见红木。
然而，多多的身体已经缩小到，连几块面包都藏不住。
“你背后是什么东西？拿来！”
红木粗暴地枪过多多身后的面包，多多试图反抗，结果还抖落了口袋里的饼干。
当红木看清眼前的东西后，欧老板提供的视屏瞬间在红木脑海中闪过。
“你这是在哪里偷来的？”
“不，不是的。这是别人送我的！”
“送你的？人家凭什么送你？”
“我……”
多多找不出任何借口，因为多多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林简要对自己这样友好。
红木开着多多沉默，无名的怒火从心底升起，一耳光就将多多闪倒在地。但多多却没感到多么疼痛，反倒是有些心安。
多多蜷缩成一团，任由红木打骂，而多多的目光却投向了边裹上灰尘的面包，疑问着回答道：“对啊，凭什么啊……”
“你这个杂种……呜……”
多多默默承受着红木的暴行，但这暴行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红木的呜咽声。多多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直到红木的眼泪砸到多多脸颊上，多多才幡然醒悟这不是幻觉。
多多还是第一次见红木哭，自然不知道红木是为什么，甚至萌生出了上去安慰的想法，但多多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红木轻轻推开了多多，瘫坐在床上，又点起了一支香烟却不抽。红木整个人都垂下了腰，仿佛随时都会砸向地面。
“我这么多年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多多张开了口却吐不出音，在开口和不开口之间，转而选择起了收拾一地的狼藉。
“你很饿吗？多多。”
“我……我现在不饿了。”
多多尽量背对着红木，就连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都是支支吾吾的回答。
红木抬起了夹着香烟的手，深吸了一口香烟，突然开始算起了时间。
“一天……两天……三天……四……”
红木这工作场所深埋于地下，整天不见天日，由于二十四小时提供餐饮，饮食和休息时间也毫无规律。所以红木经常搞不清过去了多少时间。现在，红木算起了自己离开的时间，结果有整整四天的之久。
红木看着多多单薄的身体，心中五味杂陈，伸手想去抚摸多多的面颊。但手上传来的却不是孩童皮肤应有的稚嫩感，而是由于横七竖八的伤口，造成的异常的粗糙。
多多低着头，靠着手掌传来的温度，压制着心中的恐惧。红木自从染上酒后，就开始喜乐无常。在醉酒的时候莫名其妙爆怒，又在清醒时偶尔温柔。只是这一丝温柔，到后面越来越细、越来越小，细小到，多多几乎不抱希望于这一丝温柔。
“你觉得，自由和吃饱，哪一个更重要？”
“吃饱。”
多多少有地与红木对上了目光，但那只是一刹那，多多又立马缩回了头。
红木这辈子已经看过太多人的眼睛，最尽管只是那一瞬间，红木还是看清了，多多灰色眼眸里挂着的，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忧郁。
“你已经，有很久没叫过我妈妈了。现在，能再叫我一声吗？”红木强挤出笑容，问道。
“妈妈。”
多多顿了一下，又立马继续了手中的活。
当年也是红木拒绝让多多称呼红木为“妈妈”，多多才停止用这一称呼。现在红木要求拾回这一称呼，多多也无异意，或者，多多没有拒绝或者沉默的权利。
不过是一个称呼，多多并不在乎——林简的身影从多多脑海里闪过，但紧接着，季芊芊的身影盖过了林简。林简的身影逐渐淡去，季芊芊的身影高大起来，直到变成一堵墙，将多多包裹起来。
深沉的阴影攀上多多的脚，堵住多多的喉咙，唯独掰开了多多的双眼，强迫多多看着林简消失的身影，以及作为现实的红木。
多多明白，自己已经变了。品尝过美味母亲的温暖，哪怕只是那么一丝，母亲这一形象就彻底与红木无缘。
多多不明白，红木平时，也是将食物扔在地上，自己的食物也不只是这一次被砸在地上，为什么就这有这一次，自己会难受。
还有，为什么季芊芊就能拥有林简？凭什么林简是季芊芊的母亲！凭什么自己的母亲就是红木！
“不，你不是我的妈妈！”
多多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推开红木的手，喊出了这句话。多多强撑着身体，表达自己的决心，但多多止不住颤抖的身体，早已暴露了多多的内心。
是啊，我也确实不是她的妈妈。多多继续跟着自己，也只能活在这个垃圾堆里。或许，把多多卖给欧老板，可能还会有一些生机。被欧老板盯上，不可能逃离地出她的魔爪，况且，她也算是个物尽其用的人。
红木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把你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