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秋夜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联军核心将领眉宇间的凝重。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士兵们正在清点伤亡,埋葬战友,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焦土和疲惫的气息。
一场小型的战后复盘会议,在悠一的主帐内进行。气氛不像庆祝,更像是一场反思。
派森一拳砸在简易木桌上,震得地图晃动:“可恨!还是让那个杂种二皇子跑了!那些飞龙……真是防不胜防!”
希尔维娅擦拭着她的断枪,语气冷静但带着遗憾:“龙骑兵的冲击力和对士气的打击是致命的。若没有佩托拉女士的猎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需要针对性的防御策略。”
费尔南迪特难得地没有唱反调,而是严肃地点头:“皇家骑士团的战斗力名不虚传,装备和训练都在我们之上。正面击溃他们,实属侥幸。瓦莱利安的底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佩托拉清点着猎手们的损失,声音低沉:“森林的孩子不怕牺牲,但这样的敌人……前所未见。”
贝尔娜提塔小声道:“那个二皇子……他看艾黛尔小姐的眼神,好可怕……”
一直沉默的艾黛尔缇亚突然开口,声音冰冷刺骨,蕴含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莱因哈德……”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毒液从她齿间挤出。
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抬起头,红色的眼眸中不再是平日的冷静,而是翻涌着刻骨的仇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你们想知道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吗?” 她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平静,“因为我曾是他笼中的猎物,是他发泄扭曲欲望的玩具。”
接着,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她第一次向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们,袒露了那段被囚禁在瓦莱利安皇家地牢,遭受莱因哈德鞭笞凌辱的非人经历。她描述了冰冷的镣铐、弥漫的消毒水气味、兄弟姐妹的相继死亡,以及莱因哈德在施暴后那令人作呕的“倾诉”。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派森额头青筋暴起,希尔维娅握紧了拳头,费尔南迪特面露震惊,佩托拉眼神锐利如刀,连最内向的贝尔娜提塔也捂住了嘴,眼中满是同情与愤怒。
“所以,” 艾黛尔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如果再让我遇到他,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他逃脱!我要将他施加在我身上和我家人身上的一切,百倍奉还!碎尸万段,亦难解我心头之恨!”
她的爆发让所有人动容。悠一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身边,轻轻将手放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这个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稍晚时分,营地边缘。
会议散去,众人各自忙碌。悠一独自站在一处小丘上,望着远方瓦莱利安腹地的黑暗。艾黛尔悄然走到他身边。
夜色宁静,只有风声呜咽。
“悠一,” 艾黛尔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不再有之前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和不确定,“刚才……我说的那些,是不是很可怕?我是不是……变成了一个只想着复仇的、丑陋的女人?”
悠一转过身,看着她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不,艾黛尔。那是任何有血性的人都会有的正常反应。你的仇恨理所应当。”
艾黛尔低下头,沉默了片刻,仿佛在下定巨大的决心。当她再次抬头时,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爱慕,有愧疚,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悠一,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世界只有黑暗和复仇。是你让我看到了不同的可能性,感受到了……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话语变得艰难,“甚至……甚至在艾琳娜小姐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内心深处…竟然可耻地感到了一丝庆幸。我憎恶这样的自己,我觉得自己自私又卑鄙。你会……怪我吗?”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底最沉重的问题,眼神中充满了惶恐,仿佛等待最终的审判。这无异于在逼问悠一:在你心中,究竟是我,还是你姐姐?
悠一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深邃,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战争岁月,看到了眼前这个女子坚硬外壳下那颗伤痕累累、渴望被爱又害怕失去的心,也看到了她此刻毫无保留的坦诚与脆弱。
良久,他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如同誓言,在夜风中清晰可辨:
“艾黛尔,我不会怪你。人心是复杂的,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之后。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希望她能醒来,这永远不会改变。但你对我的意义,同样独一无二,无人可以替代。”
他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你不是自私,你只是在漫长黑夜后,本能地抓住了唯一的光。而我很庆幸,自己能成为你的光。未来的路或许依旧艰难,但……” 他顿了顿,迎上她渐渐亮起的目光,“只要和你并肩而行,未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不是一个“选择谁”的答案,而是一个“共同面对”的承诺。他承认了艾黛尔独一无二的地位,并将她纳入了自己对未来的规划中。
艾黛尔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巨大的释然和汹涌的情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反手紧紧握住了悠一的手,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