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今年仲秋决定在这座城市开设一家牙医诊所的。
这么说或许会引起一些误解。
因为我很早就决定要开设诊所，但一直没有决定好具体地点。
为此，我花费一两年寻访了许多城市。最终才确定在这座城市开设。
说是城市，但它其实是一座比较发达的中心大镇，人口密度差点，位置算不上偏，再往南偏些距离便是一片农村，另一个方向则是真正能称为城市的地区。
我其实还挺喜欢这种位于交界地带的安逸风格，既能享受现代生活的便利，也吃到健康新鲜的食物。
另外，有一位同行的朋友告诉我，这里几乎没有专攻牙科的诊所，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工作的话，不会有任何来自其他同行的压力。
同时，虽然这里的警备力量不强，犯罪率却意外的低，说明这里的人民一定很友善，很好相处。
由于之前工作上一些不愉快的缘故，我比较向往和人轻松相处，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愿意放弃大医院里口腔修复科医师大好前途，转而来到此处的主要原因 。
诊所在晚秋将尽建好，刚开业的时候没什么生意。这并不奇怪，诊所原本的位置是一对中年夫妇开的修车店，基本上都要脱离街区到大路上了，而且这里的人们应该也没有了解到关于牙齿健康的重要性，自然不会有看牙科的想法。
所以我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过去送名片推销。
反正时间很足，我就沿着街区一家家地将名片递送出去，顺便帮他们诊断一下牙齿的情况。
不出我的意料，情况都挺糟的，老年人牙龈萎缩、牙槽骨质疏松，中年人牙龈炎，牙周炎频发……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影响正常生活的疾病，所以招不到什么顾客。
不只是这里，就算是我在医院那时也差不多。对于牙科来讲，真正的主要客户并不是很有钱的那一批，而是孩童。
对于这种小病，年长者大多不重视或者觉得为时已晚，自己忍忍就过去了，但对待后辈只要是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都会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我只需要帮当地人的孩子现场诊断牙齿，然后说法略微夸张，把小小的错位或者拥挤、龅牙说成「会对日后的生活有深远的影响」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想必一定会在他们心里种下一份不安吧。
自己当时就是因为不重视牙齿，才会时常牙痛酸涩，吃点冰的就牙龈敏感等一系列从牙齿排列不整齐「深远」发展出的问题，难道要让自己孩子也走上自己的老路吗？
在对方摇摆不定的时候，我再说出诊所开业新客八折的消息，基本就大功告成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诊所热闹了起来，陆续有家长携自己的孩子过来看牙。
由于小孩子怕疼又喜欢闹的问题，让我的诊疗过程变得棘手很多，一场治疗或者矫正下来都会令我的身心疲惫。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牙医的主要客户是孩童，牙医却更喜欢为成人诊疗的原因。
毕竟，成年人的痛觉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麻木了，就算真的痛的受不了，他们也不敢在治疗过程中「咬牙」坚持。
而小孩子不知轻重，是真的会咬坏医疗设备或者伤到自己的口腔，那样的话就麻烦大了。
不过，就个人而言，我更喜欢给小朋友看牙。
大概两周之后的现在，这次的开业热潮才正式消退。经此一役，我也算是彻底在这个镇上站稳脚跟了。
接待完今天的病人，时间已然走到19点。
我发觉自己有些饿了，看着门外渐小的雨势，收拾了一下诊所便打着伞到街上最近的餐馆吃了碗面。
突然想起另一头还有尚未送过名片的几家店铺，今天正好可以去逛逛。
前三家都是我不怎么感兴趣类型的店铺，唯独最后一家书店单从位置和造型上来讲就很独树一帜。
它是在拐入住宅区的桥边上的空隙里“镶”进去的一个建筑，风格很像早年农村里的大户会建的小洋楼，足足有三层。
虽然样式比较老，但店面打理得很干净。在店门的旁边，还并排列着几个颜色不同的自动贩卖机。
“这么微妙的位置，为什么不直接开便利店呢？”
这样想着，我推开了店门，随着一股淡淡的油墨与纸张混合成的气味迎面而来。
“欢迎光临。”一道不卑不亢的女声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前台坐着的店员，她身穿一条白底蓝纹的长衫，外面套着一件藏青色的刺绣裙，一头乌黑长发自然地垂坠在肩上，在我还未进门之前，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
“晚上好。”
用地毯蹭干鞋底的水分，将雨伞搁在伞架上，我来到前台处将名片递给了她。
“初次见面，这是我的名片。”
她接过看了一眼，默默收下了。
从那双看书到看人都宛若死水一样平静的眸子和毫无情绪的冰冷语气来推断，她大抵也是一个逐步走向麻木的可悲成年人。可惜，还这么年轻……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当她在抬起头瞬间，我察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感，具体是什么感觉却说不上来，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有什么需要吗？先生。”她问道。
“暂时没有，你要是有牙医方面的需求可以来诊所找我，地址在名片的反面。”我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回答。
“好的。”她并没有拿出名片确认，而是低头继续阅读手中的书籍。
我在店内转了转，随便挑一本书买走了，途中我一直思考方才的异样感产生的缘由。
踩到对方的雷区、冒犯当地的某些约定成俗的事情之类的可能性实在太多了，莫名其妙被他人另眼相待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不知道原因也没办法解决。
唉，要是能直观地看看她的心……我就不用如此费劲地揣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