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月煌是在一阵复杂的“气味交响乐”中恢复意识的。
苦药味、焦糊味、清茶香，还有……淡淡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猫毛味。
身下触感过分柔软，与他习惯的寒渊冰室或古墓青石截然不同。
随之而来的是浑身被掏空般的虚弱，左胸口那道贯穿伤隐隐作痛。
为了给望昔输送灵力和神识，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这是千百年来，他第一次失去意识，倒在别人面前。
他偏过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铺着厚绒垫的巨大猫窝里，窝边还散落着几个被盘的乱糟糟的毛线团。
“焦了焦了！灰毛你这熬的是孟婆汤吗！药仙姐姐给的仙草全被你糟蹋了喵！”
“猫姐别骂了！这破炉子比古墓机关还难搞！我拆千年棺椁都没这么费劲！”
不远处，小小橘正对着一锅冒黑烟的砂锅手舞足蹈，水球术时大时小，时而浇灭炉火，时而又差点把锅冲走。
“oi，猫姐，你之前不是吹嘘跟猫璃家家主学过水系术法吗？她就教你这个？”
“闭嘴喵！不许诋毁谷雨姐姐，我咬死你喵！”
小小橘气鼓鼓地转身，耳朵突然竖起：
“诶？！前辈醒了喵！”
她瞬间放弃那锅黑暗料理，一个飞扑窜到窝边，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写满担忧。
“前辈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喝月华露？”
毛茸茸的尾巴因紧张炸成蒲公英，想伸爪子探他额头又不敢。
辰月煌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他勉强挤出两个字：
“无妨。”
“这还叫无妨？！”小小橘急得跺脚，指着他还渗着暗红血迹的衣襟。
“两天前你突然‘砰’地摔进来，浑身是血怎么都叫不醒！吓死我了喵！”
她后半句带着哭腔，显然被吓得不轻。
“咳咳……大佬您总算醒了。”
邱拾方顶着一张被炉灰染成迷彩的脸，举着破蒲扇心有余悸。
“您再睡下去，猫姐真要把我当柴火塞进炉子里了……”
话没说完就挨了小小橘一记猫拳：“都怪你连火都看不好！”
辰月煌目光转向邱拾方，带着询问。
“大佬您是不知道啊！”邱拾方立刻哭丧着脸诉苦。
“那天我跟璇卿大姐头刚爬出古墓，镇魔司就跟疯了似的全网通缉我！”
“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新生拍到我之前进古墓的背影，现在都在传是我搞塌了后山放出了魔气！”
他越说越激动：
“我当时一看苗头不对，赶紧撒了把烟雾符，混在人群里溜了……”说着摸了摸服过化颜丹的脸，“得亏您给的这个。”
他偷瞄辰月煌苍白却难掩俊逸的真容，缩着脖子谄笑：
“结果一来就看到您本尊……我当场就认出来了！您就是后山救过我的那位大佬！”
邱拾方搓着手拼命推销自己：
“大佬您看我这无处可去的……端茶送水打扫做饭我都在行！猫姐为照顾您可是把老本都掏出来了！”他适时的岔开话题。
辰月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画卷天地已焕然一新——
除了身下这个铺了三层软垫的猫窝，旁边还添了藤编躺椅和小茶几，灵光保温阵温着茶壶药罐，架子上整整齐齐码着崭新布巾和药包，还有一堆五颜六色的猫零食。
整个空间依然简朴，却处处透着被精心打理的温馨。
小小橘被点破私房钱的事，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尾巴无意识地拍打着地面：
“也、也没花多少……就是觉得前辈需要好好休息……主要是不知道信用卡密码喵…”
看着她偷瞄自己反应的小动作，辰月煌忽然想起自己始终把她当作随手可弃的工具。
他对待这个世界，这些人，究竟抱着怎样的态度…
沉默良久，他轻声道：“多谢。”
“喵呜！”小小橘浑身绒毛炸起，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尾巴尖卷成小问号，“不、不客气的喵……”
邱拾方看得瞠目结舌：“这就是大佬的杀伤力？一句道谢直接秒杀？”
“灰毛你胡说什么喵！”小小橘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猫姐饶命！我这是夸大佬人格魅力啊！”
辰月煌没理会打闹的两人。他尝试运转灵力，那身磅礴如海的力量此刻沉寂如死水，只有一丝微弱的暖流在胸口伤痕处流转。
——强行施展【冰尘溯心】的代价，远比他预想的更严重。
他看着自己略显透明的手指。千年玄冰塑造的龙躯，竟也显出了透支的脆弱。
“水。”他沙哑开口。
“马上来喵！”
小小橘立刻放弃追打，翘着尾巴跑到灵光阵前，小心翼翼捧起温热的茶杯。
杯中月华露泛着莹白光泽，显然药用价值不菲。
“药仙姐姐说这个最补元气。”她献宝似的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辰月煌接过茶杯，指尖触及温热的杯壁。他缓缓饮下，甘霖滑过干涩的喉咙，暖意逐渐蔓延。
“对了前辈，”小小橘突然想起正事，“药仙姐姐解析完静心晨露了——就是普通安神饮品，没什么特别。”
“硬要说的话，药仙姐姐的解释是…‘三师姐用来为大家安息心神’的特殊调饮…”
她歪着头困惑道：
“这个秦首席真是让人看不懂喵……”
辰月煌凝视着杯中残存的月华露，眸光微动。
从踏入望仑仙宗的那一刻起，他就隐约察觉到暗流涌动。直到万魂冢事件爆发，整个经过环环相扣，宛如一局精心布置的棋。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说正事喵！”
小小橘突然一拍脑袋，掏出手机，“现在仙宗论坛都炸锅了！你们猜怎么着——”
她故意拖长语调，见两人都看向她，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秦首席和清霖真人居然要成亲了！就在两星期后！你们说离不离谱？虽然这个消息也是从多个渠道传出来的……”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二人，赫然是望仑仙宗官方公告，上面盖着醒目的宗门大印。
出乎意料的是，辰月煌和邱拾方都异常平静，仿佛听到的只是明日天气。
小小橘眨巴着琥珀色的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跟两块木头说话：
“喂喂，给点反应啊！昏迷的清霖真人突然就要成亲，这难道不劲爆吗？”
邱拾方挠了挠他那头乱毛：
“清霖真人……我记得之前就有人提过，那个姓秦的和清霖真人不是两情相悦么。”
“而且猫姐你自己不也不信这个消息嘛。”
“但是这不奇怪吗？人才刚醒没几天诶——哦对了！”
小小橘又想起什么，“明天要开大会，秦首席有重要事情宣布，我想……”
辰月煌缓缓放下茶杯，金色的竖瞳中毫无波澜。
就在这时，画卷天地外突然传来开门声……
三人同时一怔。
小小橘紧张地竖起耳朵：“这个时间……会是谁？”
邱拾方瞬间脸色发白：“该不会是镇魔司找上门了吧？”说着就要往猫窝后面躲。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剑气突然穿透光门！
“嗡——”
剑鸣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冰冷的杀意让空气几乎凝固。
下一秒，粉发身影如鬼魅般闪现，长剑已经精准地抵在邱拾方后心。
“猜得不错，确实是镇魔司的人。”
璇卿的声音冷得像冰，剑尖微微用力，刺破了邱拾方的衣袍。
“呜哇！”邱拾方吓得魂飞魄散，“大、大姐！你谁啊……”他仗着服过化颜丹，硬着头皮装傻。
璇卿嗤笑一声，剑身轻转，挑起了他衣摆的一角。
那里，三道清晰的爪痕赫然在目，还残留着淡淡的魔气。
“笨蛋，改了容貌也不知道换件衣服，石清师叔祖给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她的目光扫过邱拾方惨白的脸，又瞥了一眼炸毛的小小橘，最后落在辰月煌身上。
“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她特意看向邱拾方。
“虽然这次的事件和你脱不了干系，但我今天是以个人名义，来和你交换情报的。”
话到一半，她突然注意到辰月煌苍白的脸色和衣襟上的血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幸好辰月煌及时服用了化颜丹，她才没有多问。
邱拾方都快哭出来了：“大姐头，我冤枉啊！我就是个路过的……”
“少废话。”璇卿嫌弃地拍开他搭上来的手，“你还记得两天前，石清袭击你的事吗？”
“那必须记得啊……”邱拾方见她不是来抓人的，稍稍放松，“比起您，我更怕那个老登。”
“在离开古墓前，我看到了他的唇语……”
三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他身上。
“意思很模糊，但大致是……”璇卿深吸一口气，显得很是神秘。
“小心，T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