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前夜

作者:拾方ZZ 更新时间:2025/11/21 23:48:50 字数:4194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张灯结彩的望仑仙宗。

廊檐下新挂的红绸在夜风中轻扬,宛如一片流动的霞光,将古朴的建筑装点得喜气洋洋。

明日便是大婚之典,整个宗门仿佛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花果甜香。

可在这片喜庆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感。

"呼——累死了累死了喵!"

小小橘整只猫都挂在静心亭的朱红栏杆上,活像一条燃尽的猫猫虫,连平日里总是精神抖擞的尾巴都无力地垂着。

她今天帮着布置了一整天的喜堂,光是系红绸就系了上百条,爪子都快抽筋了。

"结个婚过个生日都要这么麻烦吗…"她有气无力地嘟囔着。

她翻了个身,毛茸茸的爪子扒着栏杆,望着底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前辈,你们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大操大办吗?"

辰月煌玄衣默立,双手抱臂倚在亭柱旁,金色的竖瞳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倒映着下方灯火通明的主殿——

各色服饰的宗门弟子捧着锦盒匆匆而过,九大家族的使者们站在廊下低声交谈,虽然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繁华景象,与千年前神鳞境的庆典微妙地重叠,又泾渭分明。

那时若有喜事,师尊玄元总会亲自下厨做几道小菜,师妹们围坐一团,虽简单却温馨。

玄元神君常说:"心意到了便是最好,何须这般劳师动众。"

"唉,您还是这么不爱说话。"小小橘换了个姿势,顺手挠了挠发痒的猫耳。

"说起来咱们潜伏…啊不是,入学也有段时间了,好像都快忘了…呃,初始目标是啥来着喵…"

她忽然顿了顿,琥珀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不对,我到底是为什么来趟这趟浑水啊喵…明明只是个导游,赚点金币信用点糊口而已,怎么感觉越陷越深了…"

辰月煌的视线从下方收回,落在小小橘那带着疲惫和困惑的侧脸上。

寻回师妹……这个目标从未改变,然而实现的路径,却远比预想中曲折。

他看着小小橘,这个意外闯入他计划的小猫妖。

最初,确实只将她视为暂时的向导,一件用后便可弃的工具。如同他漫长生命中许多短暂的过客。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只总是活力满满的小猫妖,竟在他冰封千年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

仙宗之局,吉凶难料。他这身龙骨或许无惧,但…

他抬眸望向天边那轮明月,正如望昔所说,千百年来,它依然如明镜高悬,冷眼旁观着人世沧桑,见证着他的停滞。

他下意识地运转体内龙元,感受着那浩瀚却仿佛被无形枷锁禁锢的力量。

问天·破格,问天阶的巅峰,千年未进。师尊曾言,待至五修圆满,方可问鼎…

修行,他自认千年苦修不辍;

修智,哪怕错过时代他也曾博览群书;

修身,他龙躯不灭…

他的思绪沉入过往…冰封小女孩的绝望眼神,师尊牺牲时的决然背影,还有看不到的,师妹们星散时的茫然无措……

每一个画面都如冰锥,将他牢牢钉在过去的时光里。

"小小橘…"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郑重地唤出这个名字。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小小橘一个激灵,差点从栏杆上滑下来,慌忙坐直:"喵?前辈?你、你叫我?"

辰月煌转过身,褐色瞳孔在月光下显得深邃而平静。他看着眼前这只总是活力满满,此刻却难掩迷茫和疲惫的小猫妖。

"若觉危险,"他语速缓慢,字句清晰,"今晚,可…离去。"

小小橘愣住了,猫耳朵困惑地转动着:"离去?前辈,你是什么意思喵?我们不是还要……"

辰月煌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已…做得足够。"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回家,或去他处。安稳…便足够了…"

小小橘整只猫都僵住了,连炸毛都忘了——这是…要赶她走?

"前、前辈……"她结结巴巴地开口,尾巴无意识地缠紧了栏杆,"您…您是嫌我拖后腿了喵?"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是不是自己今天偷懒被发现了?还是昨天偷钱买食堂上的烤鱼的事情暴露了…

辰月煌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褐色瞳孔里,此刻竟让她读出了一丝……关切?

"不…"他简短地回答,目光转向下方灯火通明的主殿,"这里…不太…安全。"

小小橘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

这几天的经历下来确实如他所说——

清霖真人单纯得让人心疼,秦逸卿又明显藏着秘密,这几天又是盗墓贼又是后山坍塌,魔气泄露的,再加上那个戴狼头面具的煞星……

感觉这婚要是能顺顺利利结成才怪了。

"我、我当然知道危险啊!"她嘴硬地挺起胸膛,尾巴却不争气地卷成了问号,"但我小小橘是那种贪生怕死的猫吗?"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说实话,她怎么可能不怕死。当导游单纯是为了混个安稳饭碗,她父母健在,也不催自己结婚,在猫璃家还有编制不愁失业。

每天带带路、讲讲八卦,月底领点金币买小鱼干,小生活不要太滋润…

谁想卷入这些大人物的恩怨情仇里啊!这种侠肝义胆的生活她才不想要呐!

可是……

她偷偷瞄了一眼辰月煌的侧脸。这个男人总是冷冰冰的,说话又不利索,还总拿自己和药仙姐姐当随从使唤。

可这一路上,每次遇到危险都是他挡在前面——在后山是这样,被僵傀围攻也是这样。

要是派一个“可靠排行榜”,在她心里都能排进前三了——仅次于猫璃家的家主谷雨。

"前辈,"她突然鼓起勇气,拽了拽辰月煌的衣袖,"是不是……有什么很危险的事要发生?"

辰月煌沉默了片刻:“可能…”

"比、比那后山还危险?"

"也许。"

小小橘倒吸一口凉气,爪子不自觉地收紧。完球了,连面瘫大佬都说危险,那得是多大的阵仗啊!

现在溜走还来得及吗?猫璃家最近好像在招咖啡馆前台,包吃包住还有猫粮福利…

她又想起清霖真人温柔的笑容,想起璇卿虽然凶巴巴却总是冲在最前面,连那个怂包灰毛……

说实话她跟这些人根本没什么硬性联系,就纯纯局外人一个。可是——

"那个……"她低下头,尾巴在地上画着圈,"我要是现在走了,是不是……挺不够意思的喵?"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虽然我确实很怕死啦喵……灵力不高,打架也菜菜的,但是……"

她突然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

"但是我认路可厉害了!而且我跑得很快…我,我可以帮忙传递消息,还可以专门找人求援!"

辰月煌:"……"

"我,我的意思是,"小小橘急得耳朵都在抖。

"我可以当做是一个外包战力,不,不是工具人啊喵!至少…至少比那个灰毛有用一点吧?"

辰月煌依然双手抱臂,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他对于除了师妹以外的"千年后的世人",确实没什么特殊的好感。

那些为利益奔忙的身影,那些虚伪的笑容,都与千年前没什么不同。

可是这只小猫妖…明明怕得要死,爪子都在微微发抖,却还要硬撑着说要留下…

辰月煌静静地注视着她。

月光下,小猫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那光芒微弱却执着,像暗夜里唯一的星火。

他想起千年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的三师妹望昔。

那时的她虽然年幼,却总是不肯服输,一次次在修炼中跌倒又爬起…

"好…"

最终,他只吐出这个字。

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双金色的竖瞳中,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

月色如练,静静铺洒在清霖真人居所后院的石阶上。

与仙宗各处的喧嚣忙碌截然不同,这里仿佛被时光遗忘,只有一方石桌、三张石凳,以及桌上那壶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

望昔已换下白日那身繁复祭服,只着一袭素白常服,银发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闲适。

她执壶为对面两人斟茶,动作行云流水。

"真没想到,"她唇角噙着一丝浅笑,目光在罹无殇的狼首面具与卢钦温润的面容间流转,"在我这陋室,竟能凑齐白泽苑主与镇魔司的'影狼'。"

罹无殇随意地靠在石凳上,面具并未取下,只是将下巴处的机关轻轻拨开一线,正好能让他小口啜饮。

他闻言低笑一声,嗓音带着特有的慵懒:

"清霖真人说笑了。能喝到您亲手泡的'静心晨露',是我們的荣幸。"

卢钦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拂,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温和灵力,赞叹道:

"茶好,水也好。真人这取水之处,怕是引了后山灵脉之眼的活泉吧?"

"卢先生好灵的感应。"望昔微微颔首,"确是灵脉之眼的三叠泉。"

她抬眼望向罹无殇:

"倒是罹先生,你在我仙宗大动干戈,缴了我门下精英的械,现在来讨茶喝,这脸皮厚度,怕是比得上影狼府的城墙了。"

语气虽带着调侃,但那双清澈眼眸中却无半分责怪。

罹无殇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像是饮酒般豪迈,随即自己拎起茶壶又倒了一杯。

"清霖真人这可冤枉我了。"他面具下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璇卿那丫头,真人又不是不知。性子太直,容易撞得头破血流,还差点给秦首席闯祸。"

“况且这仙宗,可不适合璇卿淌这趟浑水呢。”

"哦?"望昔挑眉,"那我仙宗这潭水,在罹先生眼中,有多浑?"

罹无殇把玩着手中的空杯,狼首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呵呵,难猜呢。"

一直安静品茶的卢钦此时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叩"声。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望昔:"真人,明日大典,万法秘境当真要开启?"

"消息都放出去了,九大家族的人都听着呢,岂有反悔之理?"望昔语气平静。

"况且,逸卿也需要这个机会,在各大宗门面前立威。"

"立威……"卢钦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秦首席……近来可好?我观他气色,似乎比前些时日更显疲惫。神魂之伤,最忌劳心劳力。"

望昔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我也劝过他,但他总说……这是他的责任,想为我分忧。"

她望向卢钦,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卢先生医术通神,若有暇,能否再为他看看?"

"自当尽力。"卢钦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说起来,真人可还记得,当年幽冥宗覆灭前,其宗主曾寄来一封密信?"

望昔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抬眸,清澈的目光落在卢钦脸上:

"卢先生为何突然提及此事?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只是偶然想起,想来幽宗主与卢某也算是故交。"

卢钦笑容依旧温和,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幽冥宗当年除了钻研生死界限,对各类'秘境'的构筑与破解,也颇有独到之处。可惜,传承尽断,镇魔司至今也未曾破解密信。"

罹无殇适时地插话,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传承这东西,跟地里的韭菜似的,看着割干净了,没准哪天…又从哪个石头缝里冒出几棵新的。"

晚风拂过,带来远处依稀的喧闹声,更衬得这小院寂静异常。

石桌上的茶水温热,三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滞了一瞬。

望昔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沉默了片刻。

再抬头时,她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婉笑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凝滞从未发生。

她再次执壶,为二人续上热茶,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淡然:

"陈年旧事,如这杯中茶垢,洗去便罢了。明日是新日,当饮新茶。"

她举起自己的茶盏,向二人微微一敬:

"这杯,敬二位今夜前来。明日还请……各位捧场。"

月光下,她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一如往昔。

卢钦微笑着举杯回应。

罹无殇面具下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也举起了茶杯。

三只茶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余音在这寂静的月夜中袅袅散开。

杯中之茶,清澈见底。

杯底之影,深不可测。

茶尽,人未散。

但有些话,已无需再问。

有些答案,已在月色中悄然沉淀。

……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