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了三息。
辰月煌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指尖还停在半空——刚才那里还扶着一只小猫妖颤抖的手腕。
现在，只剩一枚刻着猫爪的储物戒躺在地面，被能量余波震得微微打转。
“叮…叮…”
戒指碰撞岩块的轻响，在过分寂静的岩窟里格外刺耳。
邱拾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他想说什么——关于璇卿，关于自己那还没洗刷的冤屈，关于刚才那场荒谬的集体蒸发——但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猫姐她……”
话音卡住。
因为他看见辰月煌慢慢直起身。那动作平稳得诡异，像是用尽千年修为才压制住某种即将崩断的东西。
金瞳抬起，望向悬浮在半空的那颗“卵”。
一个陌生修士声音发抖：“那个东西……它在动吗？还是我眼花了？”
没人回答。
辰月煌的掌心，暗金龙纹无声盘绕。周围空气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温度骤降，岩壁上瞬间凝结出一层薄霜——
毁灭性的力量正在他指间酝酿，目标直指那颗诡异的卵…
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肤色白皙，指节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等等，辰龙。”说话的是一位黑色长发、头顶白色虎耳的少女。
她身着与寅昭款式相似但色调更深的劲装，周身散发着沉静如渊的气息，“先不要打破那里面的平衡…”
“寅晞？！”寅昭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你怎么下来了？你不是在上面守着出口吗？！”
寅晞——寅昭晞的阴面化身——并未立刻回头。
她的目光仍锁在辰月煌身上，语气平静无波：“守不住了。上面驻守的修士，近半在刚才突然哀嚎消散。平衡被打破，我只能下来寻你。”
她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看向自己的阳面：“而且，我们需要‘完整’的判断。”
“唉…说实话我真的不太想回…”寅昭话还没说完，就被寅晞一把拽过抱在一起。
下一刻，令人目眩的光华自两人身上同时亮起——
光与影交织，阳炎与阴流如同两股同源的溪水，在接触的瞬间便毫无滞涩地融为一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回归本质的、令人心悸的圆满感。
光华散去。
“嗯……”寅昭晞伸了个懒腰，一黑一白的两条尾巴在身后舒展地晃了晃。她睁开眼，瞳孔已化为完整的、流转着阴阳二气的赤红色。
她先是扫了一眼悬浮的“卵”，眉头微蹙，随即转向辰月煌，语气恢复了那种独有的、略带慵懒的郑重：
“老大，先别急着拆东西。那玩意儿现在是个‘混沌胎’，你一巴掌下去，里面压缩的龙息、魔气、血魂会炸得连渣都不剩。”
“那不是好事吗…”邱拾方插嘴，被寅昭晞瞪了一眼。
“被转化的那些人说不定还有可能回来，要是直接破坏不就是打破平衡了吗，你个猪脑子。”她气呼呼的戳了邱拾方好几下脑袋。
辰月煌掌心的龙纹缓缓平息。他收回手，声音沙哑：“你有方案？”
“呃，目前还没有…”寅昭晞摆了个无奈的手势。
就在此时，整个岩洞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剧烈颤抖。底下深渊的魔气开始躁动不安。
“这动静…不是塌方。”
寅昭晞赤瞳扫过剧烈震颤的岩壁，她脸色微变：
“是整个地脉结构在崩溃！这个空间——我们脚下这整片地方——都要陷下去了！”
话音未落，脚下岩地“咔嚓”一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粘稠的暗红魔气如同溃烂的脓血，嘶鸣着喷涌而出！
“啊——！”一名陌生修士惨叫，半只脚差点陷落，被旁边的同伴死死拽住。
几乎同时，那颗悬浮的“卵”仿佛嗅到了养料，表面光华骤然变得饥渴而明亮。
它内部混沌的旋涡加速旋转，产生一股无形的磅礴吸力！
“嘶啦——！”
喷涌出的魔气并未扩散，反而如同被无形巨口吞吸，化作一道道扭曲的暗流，疯狂涌向“卵”的表面，被它迅速吸收、吞噬。
卵的体积似乎微微膨胀了一丝，搏动的韵律变得更加沉重有力。
“它在吃…吃这个鬼地方？”邱拾方看得头皮发麻。
“走。”辰月煌的声音斩断了一切纷乱思绪。
他一步踏前，单手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望昔。
“我！我来找路…”邱拾方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罗盘——之前的大部分东西都已经留在深渊里了。
“这边被挡住了…”
“闪开……”辰月煌灵力聚集于手。
“轰隆！！！”
一拳。
没有技巧，没有花哨，只有积蓄了千年、又压抑了太久的力量，混合着尚未散去的悲怒，狠狠砸在了岩壁上。
整面岩壁应声爆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后面并非实心，而是一条布满暗红结晶、正在剧烈扭曲收缩的巨大腔体——
这里确实是古神须磨残躯的内部，一条即将随着主体死亡而枯萎的“血管”。
卵，如同心脏般搏动着，悬浮在崩塌世界的中心，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寅昭晞的阴阳气流如同最敏锐的探针和最强韧的支撑，在绝境中开辟着微小的生路。
辰月煌则如最锋利的矛头，任何挡在前方的崩塌结构、凝结的魔气屏障，都被他裹挟龙威的拳脚粗暴轰开。
邱拾方死死盯着罗盘，不断嘶吼着方向修正，脸色惨白如纸。那两名陌生修士早已吓破了胆，只知道拼命跟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几十息，却漫长得像几个时辰。
前方突然传来寅昭晞一声带着疲惫的轻喝：“到了！前面是…外壁！很薄！”
辰月煌毫不犹豫，再次凝聚力量，龙纹缠绕的拳头狠狠轰在前方已经出现裂痕的腔壁上！
“砰——哗啦啦！！！”
不同于之前的闷响，这一次是清脆的破裂声。耀眼的天光混合着紊乱的灵气流，猛然从破口处涌入！
他们冲了出去。
下一刻，脚下一空。
所有人都在下坠。
辰月煌瞬间龙化部分肢体，抓住望昔和最近的一名修士。寅昭晞阴阳气流一卷，拉住邱拾方和另一人。
他们勉强稳住身形，悬停在半空，然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向身后，望向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地方——
然后，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下方，原本是连绵山脉、古木参天的万法秘境核心区域，此刻，方圆数十里的大地，正在发生一场无声却震撼到极致的湮灭。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是那片土地，连同上面的山峰、森林、河流、遗迹……一切的一切，都在向内、向下沉降。
仿佛有一只存在于概念层面的饕餮巨兽，正从地底深处张开大嘴，将万物吞入虚无。
光芒的中心，隐约可见那颗“卵”的轮廓，它已膨胀到难以想象的大小，如同一个正在形成的、畸形的星体胚胎，缓缓旋转，吞噬着古神残躯最后的一切。
沉降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一个直径惊人的、深不见底的天坑正在他们眼前飞速形成。
坑壁光滑如镜，反射着秘境混乱的天光，而坑底深处，只有那团孕育着未知的光，以及光中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如同亿万心跳重叠的搏动声。
“轰隆隆……”
沉闷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哀鸣终于传来，冲击波混合着毁灭性的灵气乱流，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扩散。
所过之处，空间扭曲，秘境本就脆弱的法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走！远离这里！秘境要撑不住了！”寅昭晞嘶声喊道，赤瞳中满是凝重。
辰月煌最后看了一眼那天坑中心的光，看了一眼那吞噬了小小橘、璇卿、秦逸卿以及无数修士的混沌之卵，金色竖瞳深处沉淀下冰冷与决绝。
他转身，带着望昔，化为一道暗金流光，向着秘境边缘，向着可能存在的出口，疾驰而去。
身后，是不断扩大的深渊，和其中正在孕育的、无人能料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