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昔这辈子都没这么跑过。
作为当年神鳞境的小师妹，师尊宠着，师姐护着，打架有大师兄顶前面——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举着手机的人追过三条街。
“家人们谁懂啊！清霖真人！活的！”
一个顶着一对柴犬耳朵、染着火红头发的年轻人扯着嗓子狂喊，手里那块发光的灵网玉简都快怼到望昔脸上了。
“她现在就在枫胤城中央广场！老铁们礼物刷起来！榜一大哥我给你追上去拍特写！”
寅昭晞当时正在研究广场中央那个会喷彩虹的悬浮喷泉。
“师姐你看这个设计——哎卧槽？！”
她虎耳瞬间炸成两朵蒲公英，尾巴“唰”地竖成旗杆。
人群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嗡”地围了上来。
手机、留影玉、甚至还有几架闪着灵光的悬浮眼珠——修仙版无人机——全都亮了起来。
光芒晃得望昔眼睛发疼。
“清霖真人！是秦逸卿那个师父？！她来枫胤城了？！”
“望仑仙宗不是破产了吗？真人来城里拉投资？”
“我师弟死秘境里了！你们宗门拿什么赔！”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望昔素白道袍的袖口。
“滚开喵！”寅昭晞一巴掌拍开那只手，转身拽住望昔就跑，“师姐！风紧扯呼！”
两人一头扎进人缝。
寅昭晞的黑白尾巴此刻成了最强开路神器——像根灵活的鞭子左甩右扫，硬生生在人潮里撕开条路。
“虎突猛进！都给老娘让开！”
她们冲进第一条街。
“追！别让跑了！”
“那边！进小巷了！”
望昔被拽着跑得跌跌撞撞，银发在身后扬起一道显眼的光弧。她听见身后乱七八糟的喊声：
“真人跑慢点！我就拍张照！”
“前面的兄弟拦一下！我直播间三万人在看！”
“谁踩我脚了？！”
寅昭晞边跑边回头骂：“拍你大爷！没见过人跑步啊！”
话音刚落，她尾巴猛地一勾——
旁边晾衣杆上挂着的几件湿衣服“哗啦”砸下来，正好糊在后面追得最紧的几人脸上。
“我新买的法袍！”
“这什么味儿……昨天吃火锅没洗？”
趁着后面乱成一团，两人冲出小巷，结果迎面撞上更可怕的景象——
枫胤城主街。
下午四点，人流高峰。
悬浮广告牌正在循环播放梨秋月的新歌MV，全息投影的偶像在空中起舞，金发紫瞳的少女对着虚拟观众比心。
穿改良道袍的修士和穿西装的上班族并肩走着，手里要么拿着最新款灵网玉简，要么攥着古旧的罗盘。
而望昔和寅昭晞，就像两颗砸进平静池塘的石子。
“让让！麻烦让让！”寅昭晞扯着嗓子喊。
路人齐刷刷转头。
沉默了三秒。
然后——
“是清霖真人？！”
“秘境事件那个？”
“快拍快拍！发‘灵音’能上热门！”
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望昔感觉那些镜头不像在拍人——像在解剖。
每一道灵光都在剥她的衣服、剥她的皮、剥到骨头里，把最里面的罪疚掏出来展览…
“她们进商场了！”
“堵住所有出口！”
寅昭晞脸色一白，拽着望昔就往电梯冲。她疯狂按着下行按钮，虎耳紧张得向后撇成飞机耳：“快啊快啊……”
“叮。”
电梯门开。里面站着一对情侣，正头挨着头看同一块灵网屏幕。
见两人冲进来，情侣茫然抬头。
寅昭晞迅速按下“B2”，然后转身露出一个灿烂到有点恐怖的笑：“不好意思哈，赶时间。”
电梯下行。
狭小空间里安静得诡异。那对情侣的目光在望昔的银发、道袍、还有微微喘息的模样上扫过，对视一眼，默默往角落缩了缩。
望昔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低头看自己的手。
手指在抖。
不是累的。是那种被无数眼睛钉在墙上、当众处刑的冷。
她听见那对情侣在用气声说话：
“真是清霖真人？”
“看着像……‘灵博’热搜第一就是她。”
“那咱们要不要……”
话没说完，寅昭晞突然回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属于大型猫科动物的警告咕噜声。
情侣瞬间闭嘴。
“叮——”
B2到了。停车场。昏暗，空旷，只有几盏节能灯发出惨白的光。
两人冲出电梯，寅昭晞左右一扫，拽着望昔钻进一排悬浮车后面。
刚蹲下，脚步声就从电梯方向涌来。
“分头找！她们肯定在停车场！”
“B2就一个出口，堵死了！”
声音在空旷空间里回荡。寅昭晞屏住呼吸，尾巴紧紧缠在自己腿上，努力缩小存在感。
望昔闭上眼睛，试图用残存的神识感知——
不行。
修为倒退太多，神识范围缩到不足三丈。她能“看”见的只有面前这辆黑色商务车的轮胎，和地上积的薄灰。
然后，她听见了哭声。
从停车场另一头传来的，压抑的、破碎的女声：
“我的茵茵……她才二十岁……说好秘境出来就回家吃饭的……”
望昔整个人僵住了。
另一个声音在劝：“王姐，别这样…你说这事闹的…她来干嘛，这好不容易才放下。”
哭声越来越大，像钝刀子割肉。
望昔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她记得那个女孩。王茵茵，望仑仙宗外门弟子，圆圆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秘境出发前一天，这姑娘还抱着一罐自家腌的酱菜跑来问她：
“真人真人，我娘非让我带这个……能分给同门的师兄师姐吗？”
她说能。
然后王茵茵就再也没回来。
化成了光，连片衣角都没剩下…
即便镇魔司已经对外宣称此事由秦逸卿担全责，但是人们往往会把矛头放在活着的人身上…
脚步声向哭声方向聚拢，有人在安慰。寅昭晞抓住机会，拽了拽望昔的袖子，用眼神示意：『走。』
两人贴着车，像影子一样挪向停车场另一个出口。
快到出口时，寅昭晞突然停下。
她盯着望昔，眼睛在昏暗里亮得惊人：“师姐，你这身……太显眼了。”
望昔低头。
素白道袍，银白长发，一身“清霖真人”的标准皮肤。
放在千年前叫仙风道骨。
放在现在——尤其是在一群举着手机追着她跑的人眼里——简直就是行走的活靶子加LED广告牌。
“那……怎么办？”她声音干涩，甚至有点颤音。
寅昭晞的尾巴尖翘了起来，虎耳兴奋地抖了抖：
“换装。”
寅昭晞摸出灵网玉简，屏幕亮起，上面是梨秋月今晚签售会的购票页面。
“离偶像见面，只剩四个时辰了。”
“咱们得在狗仔队围上来之前……把你变成另一个人。”
望昔看着停车场出口那点亮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招摇的道袍。
她深吸一口气。“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你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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