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暖黄色的窗帘缝隙，恰好落在苏哲的眼皮上。他几乎是立刻就醒了，或者说，他这一夜根本就没怎么睡熟。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感和大脑的混沌，提醒着他昨日的经历并非噩梦。
他坐起身，看着镜中那个头发凌乱、睡眼惺忪的少女影像，一种沉重的现实感压上心头。今天，他必须用这个身份，回到那个他熟悉无比的校园。
手机在枕边震动，是林暖暖发来的信息：“起床了吗？今天要穿校服，别忘了。还有，记得吃早餐，我……你妈妈会准备。”
苏哲看着信息，心里泛起一丝奇异的感受。林暖暖在用自己的身体，提醒“她”注意这些生活细节，这种错位感无处不在。
他深吸一口气，走下床，打开衣柜。那套熟悉的、蓝白相间的女生校服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一种强烈的排斥感油然而生。他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将它取了下来。
穿戴的过程依旧充满了笨拙和尴尬。衬衫的扣子，百褶裙的拉链，还有那双及膝的白色长袜，都让他手忙脚乱。他站在镜前，看着那个穿着女生校服、身形纤细的自己，感到一阵阵的反胃。这比他第一次穿上篮球队队服还要别扭一万倍。
走出房间，林母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到他出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暖暖，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要是还不舒服，妈妈再去跟老师请一天假。”
“不用了，妈……妈。”苏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我好多了，可以去上学。”他必须尽快回到学校，找到某种“正常”的节奏，也为了能有机会和林暖暖见面，商量对策。
他学着林暖暖平时小口吃饭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着到学校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最让他头疼的，无疑是严浩翔。
林父开车送他到学校门口。下车时，苏哲看着那熟悉的校门，感觉既亲切又陌生。曾经，他是以苏哲的身份，和一群哥们儿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地走进去。而现在，他必须独自一人，以林暖暖的身份，安静地、或许还要带着点羞涩地走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低着头，混在入校的学生人流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暖暖！”
一个清脆活泼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只手臂熟稔地挽住了他的胳膊。苏哲身体一僵，差点条件反射地把对方甩开。他转过头，看到一张带着关切笑容的圆脸。是陆依依，林暖暖最好的朋友。
“你怎么样？听说你摔倒了，还住院了？严不严重啊？”陆依依连珠炮似的问道，上下打量着他，“脸色是有点苍白哦。”
苏哲的心脏狂跳，他努力回忆着林暖暖和陆依依相处时的语气和神态。“没……没事了，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过几天就好。”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弱感。
“吓死我了！”陆依依拍了拍胸口，“你和苏哲怎么回事啊？听说你们在河边吵架了？”
又来了。苏哲在心里叹气，这个问题他必须统一答案。“就是……关于志愿的事情，争论了几句。后来下雨，我不小心滑了一下。”他重复着准备好的说辞。
“哦……”陆依依拉长了声音，眼神里带着点八卦的光芒，“那苏哲还挺关心你的嘛，还知道去拉你。不过他也真是的，明明知道河边危险……”
苏哲只能含糊地应着，心里盼着这个话题赶紧结束。
走进教学楼，踏上楼梯，每一步都让苏哲感到不自在。周围是熟悉的同学，但他们投来的目光，以及偶尔的点头招呼，都是给“林暖暖”的。他必须不断地提醒自己，微笑，点头，轻声回应。
在经过二楼走廊时，他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是“苏哲”——或者说，是林暖暖在他的身体里。她正独自一人走向理科班的教室，脚步有些迟疑，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和紧绷。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苏哲”也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那一瞬间，苏哲从“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慌、无措，以及一丝看到“同类”的微弱慰藉。他们迅速移开目光，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但心脏却都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的感觉，像一根细针，刺得人生疼。
“咦？你看，苏哲。”陆依依也注意到了，小声在他耳边说，“他看起来怪怪的，好像没什么精神。你们不是一起摔的吗？他怎么好像摔傻了似的？”
“可能……他摔得比较重吧。”苏哲只能这样解释，心里为林暖暖捏了把汗。她表现得确实太不像平时的“苏哲”了。
好不容易熬到走到文科班的教室门口，苏哲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他跟在陆依依身后走进教室，立刻感受到了几道目光投来，其中一道尤为锐利和专注。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严浩翔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目光却越过书页，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不像其他人带着单纯的关切或好奇，而是一种冷静的、分析般的审视。
苏哲低下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林暖暖的座位坐下，尽量避开那道视线。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影随形，让他如坐针毡。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苏哲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扮演一个认真听讲的“林暖暖”。但他很快发现，这比他想象中还要困难。林暖暖的文科成绩很好，尤其是语文，笔记做得极其详细。而他苏哲，虽然成绩不差，但更擅长理科，对文科的兴趣相对有限。
当老师提出一个关于古诗词鉴赏的问题，目光扫视教室，似乎有意点“林暖暖”回答时，苏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地盯着课本，心里祈祷着不要被叫到。
幸好，老师最终点了另一个同学的名字。苏哲暗暗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课间休息时，他本想趴在桌子上装睡，避免与人交流，但陆依依却拉着他聊天，周围也有几个女生过来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用林暖暖式的温和语气一一回应，感觉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就在他应付着女生们的关心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了他。喧闹的课间似乎安静了一瞬。
严浩翔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课桌旁。他手里拿着一本笔记，语气平淡地开口：“林暖暖，这是上周数学课的笔记，你住院可能落下了。”
苏哲愣住了，抬起头，对上严浩翔深邃的眼睛。严浩翔会主动给人送笔记？这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而且，他为什么要特意给“林暖暖”送？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谢谢。”苏哲迟疑地接过笔记，手指不可避免地与严浩翔的指尖轻微触碰，一种微妙的电流感让他差点把笔记掉在地上。
“不用谢。”严浩翔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忽然问道，“昨天的粥，合胃口吗？”
“……挺好的。”苏哲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心里警铃大作。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就好。”严浩翔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看你今天气色比昨天好一点，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
他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观察什么。周围的女生们都悄悄看着这边，眼神里带着好奇和一丝羡慕。
苏哲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想让严浩翔赶紧走。“我……我会注意的。”他小声说，希望这能结束对话。
严浩翔终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直到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苏哲才感觉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减轻了一些。他看着手里那本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数学笔记，心里乱成一团麻。严浩翔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出于对同学的普通关照，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被严浩翔目光注视的灼热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慌、困惑和一丝极其微弱且他不愿承认的异样情绪，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这条重返校园的荆棘之路，才刚刚开始，而最大的威胁，似乎并非来自陌生的课程和人际，而是来自那个他曾经最想战胜的对手。严浩翔的存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本就波澜四起的内心，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