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的课程，对苏哲而言，是在一种混合着焦虑和一丝微弱希望的煎熬中度过的。焦虑源于下午即将同时面对的两场会面——与林暖暖的，以及与严浩翔的。希望则在于，他终于有机会和林暖暖坐下来，面对面地商量对策，而不是仅仅依靠容易留下痕迹且沟通不畅的手机短信。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同学，尤其是严浩翔。严浩翔似乎和往常一样，听课，记笔记，偶尔和旁边的同学低声交流几句，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异常。但苏哲总觉得，那道看似平静的目光，会时不时地、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让他如坐针毡。
课间，他尽量待在座位上，或者和陆依依在一起，避免落单。陆依依依旧活泼，叽叽喳喳地说着班级里的趣事，偶尔也会提到严浩翔。
“暖暖，我发现严浩翔最近好像对你特别关心哦。”陆依依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又是送笔记，又是一起吃饭，还邀请你看训练……他该不会是……”
“别瞎说！”苏哲心里一紧，连忙打断她，脸上努力做出林暖暖式害羞又窘迫的表情，“他只是……只是因为数学小组的事情，还有……看我刚出院吧。”
“是吗？”陆依依歪着头，显然不太相信，“反正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苏哲的心跳漏了一拍，只能含糊地搪塞过去，心里却更加沉重。连陆依依都感觉到了严浩翔的异常，这说明他的举动并非自己的错觉。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铃声响起，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向食堂。苏哲对陆依依说自己要去图书馆查点资料，让她先去吃饭。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存在感，绕开人群，走向位于教学楼后方、那个相对僻静的小花园。
初夏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花园里很安静，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喧闹。苏哲走到最深处的一个石凳旁，那里被一丛茂密的蔷薇遮掩，相对隐蔽。
他刚到没多久，一个高大的、穿着男生校服的身影就有些迟疑地出现了。是“苏哲”——林暖暖。
她（他）看到苏哲，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疲惫。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站定，一时间竟相顾无言。这种情形太过诡异，看着自己熟悉无比的脸，却知道里面住着另一个灵魂。
“你……还好吗？”最终还是苏哲先开了口，声音是林暖暖的，语气却带着属于苏哲的关切。
林暖暖（在苏哲身体里）摇了摇头，在石凳上坐下，双手插在头发里，动作间流露出属于女孩子的沮丧。“不好。昨天晚上几乎没睡，一闭眼就是训练时他们看我的眼神。苏哲，我撑不下去了，我真的做不到像你那样……”
苏哲在她身边坐下，看着“自己”的脸上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不起，昨天我不该那么说你。”他低声道，“我知道这很难。”
“不只是难，”林暖暖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是可怕。每一次有人叫我‘苏哲’，每一次他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都怕得要死。还有严浩翔……”她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微微发颤，“他昨天教我动作的时候，离得很近，我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苏哲的心沉了下去。连林暖暖也感觉到了。“他今天约我放学后图书馆单独讨论数学课题。”他把自己面临的困境也说了出来。
林暖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约你？单独？”她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更深的担忧和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苏哲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在他现在这张柔美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但我感觉他像是在试探我们。从医院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力感在空气中弥漫。
“我们必须想办法换回来。”林暖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知道。”苏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我们得活下去，不能露馅。关于怎么扮演对方，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攻略’。”他开始进入正题，“比如你，在篮球队，不用想着立刻做到和我一样好，那不可能。但你可以找借口，就说上次摔倒可能留下了点心理阴影，或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动作不敢太猛。这样至少能解释你为什么畏手畏脚。”
林暖暖认真听着，点了点头：“这个借口……也许可以。”
“还有，跟我那些哥们儿在一起，他们勾肩搭背，你实在不习惯，可以假装系鞋带，或者拿东西，自然地躲开。但别表现得太明显，更别脸红！”苏哲继续指导，“说话可以少一点，装酷，就说是训练累了，或者在想事情。平时的苏哲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话多。”
“嗯，我试试。”林暖暖记下。
“至于我这边，”苏哲叹了口气，“严浩翔是个大麻烦。我会尽量避开他，但如果避不开，就像之前那样，少说话，多低头，装柔弱。反正林暖暖本来也不是活泼外向的性格。”他顿了顿，看向林暖暖，“还有，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尤其是……你和严浩翔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好像对你……格外关注？”
林暖暖的脸，在苏哲的身体上，竟然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没……没什么。就是数学小组在一起活动过几次，可能……可能他觉得我比较认真吧。”
苏哲看着她这副样子，想起那本日记，心里明白绝不止“比较认真”那么简单。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
“好吧。”他暂且压下疑问，“总之，我们互相通气，有什么异常立刻通知对方。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太危险，以后尽量用公共电话，或者找更隐蔽的传递信息的方式。”
“好。”林暖暖点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瞬间噤声，紧张地对视一眼，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在蔷薇丛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人朝里面看了一眼。苏哲和林暖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幸好，那脚步声很快又响起，渐渐远去了。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我得走了，待太久容易引人怀疑。”苏哲站起身，“下午……小心。”
“你也是。”林暖暖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严浩翔那边……千万小心。”
短暂的会面匆匆结束。苏哲先离开小花园，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快步走向食堂。他随便买了点东西，食不知味地吃完，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下午与严浩翔的会面。
下午的课程，苏哲几乎没听进去多少。他的目光偶尔会和教室另一端的林暖暖（在他身体里）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张。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像是一道催命符。苏哲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看着同学们陆续离开。严浩翔似乎并不着急，他等到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看向苏哲。
“走吧，林暖暖。”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苏哲只能深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走向位于教学楼顶层的图书馆。
夕阳的余晖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将一排排书架染成了温暖的橙黄色。这个时间，图书馆里人很少，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的脚步声。
严浩翔找了一个靠窗的、相对独立的座位。“坐吧。”
苏哲依言坐下，将书包放在腿上，双手紧张地交握着。
严浩翔拿出数学课题的资料，摊在桌上，开始讲解他的构思。他的思路清晰，逻辑严密，确实非常出色。苏哲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听，偶尔点头，或者根据林暖暖的水平提出一些谨慎的问题。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就像一次普通的学习讨论。
然而，就在关于模型构建的部分讨论到一半时，严浩翔忽然话锋一转，他放下笔，身体微微向后靠，目光再次落在苏哲脸上，那目光不再专注于课题，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探究。
“林暖暖，”他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有没有觉得，苏哲他……最近变得有点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