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返校,校园里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即将到来的篮球班级对抗赛而躁动起来。走廊里、公告栏前,随处可见聚在一起讨论赛程、分析对手实力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特有的、对竞技和集体荣誉的渴望。
课间,陆依依果然兴冲冲地找到了苏哲。
“暖暖!暖暖!篮球赛啦啦队的事情定下来啦!”她挽住苏哲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我是负责人!你一定要来帮我!我们放学后就在舞蹈排练室第一次集合,熟悉一下动作和口号!”
苏哲心里叫苦不迭,脸上却要装出林暖暖式的、略带腼腆的笑容:“依依,我真的不太会跳舞,怕拖大家后腿……”
“哎呀,没关系啦!”陆依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动作很简单的,就是一些基本的加油动作和队形变换!主要是气势!而且,你不是答应帮忙设计加油牌和海报吗?严浩翔跟我说了,他觉得你画得特别好!”她促狭地眨眨眼。
苏哲一时语塞。严浩翔居然真的跟陆依依提了这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把他(作为林暖暖)更紧地绑在身边观察,还是……单纯觉得林暖暖的画技能派上用场?
他看着陆依依充满期待的眼神,知道再拒绝下去反而显得奇怪,只能硬着头皮答应:“那……那好吧。我放学先去试试。”
“太好了!”陆依依欢呼一声,“放心,包在我身上!”
另一边,林暖暖(在苏哲身体里)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一整天,都有篮球队的队友或者班上的男生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她每次都强忍着躲开的冲动),讨论着对战七班的策略。
“苏哲,你小子可得赶紧找回状态啊!七班那个大前锋不好搞,需要你的突破!”
“是啊,上次训练怎么回事?脚软了?周三下午放学后训练,必须来啊!我们得抓紧磨合!”
林暖暖只能低着头,含糊地“嗯嗯”答应着,心里慌得像揣了只兔子。训练……又要训练了。她想起上次在严浩翔注视下的狼狈,胃里就一阵翻搅。
放学铃声如同审判般响起。
苏哲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在陆依依的连声催促下,走向他从未踏足过的舞蹈排练室。排练室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个女生,叽叽喳喳,充满了欢声笑语。巨大的镜子映照出她们青春洋溢的身影。
陆依依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开始讲解基本的动作。无非是挥手、跳跃、转身,配合着简单的口号。对普通女生来说,可能确实不难。但对灵魂是苏哲的他来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挑战。
他的肢体远不如林暖暖原本的灵魂那样协调柔软。挥手显得僵硬,跳跃带着笨重,转身几乎同手同脚。镜子里那个穿着校服、动作别扭的“少女”,让他自己都不忍直视。
“暖暖,这里手腕要柔软一点,对,像这样……”陆依依耐心地过来纠正他的动作,手指轻轻托住他的手腕。
苏哲感觉浑身像过了电一样不自在,皮肤接触的地方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他强忍着甩开的冲动,努力模仿着陆依依的样子,但效果甚微。
“噗嗤……”旁边有几个女生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很快掩住了嘴,但那笑声还是像针一样扎在苏哲心上。他从小到大,无论是在考场还是球场,都是被瞩目、被称赞的那个,何曾受过这种……类似于“笨拙”的嘲笑?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窘迫和一种深切的屈辱。他恨不得立刻丢下这一切,冲回那个属于他的篮球场。
与此同时,体育馆内,林暖暖的处境同样水深火热。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震得她心头发慌。她穿着苏哲的篮球服,感觉空荡荡的,又像是被束缚着。热身跑圈时,她就落在了后面。
分组对抗开始后,问题暴露无遗。她不敢进行身体对抗,对方一贴近她就下意识地后退;传球软绵无力,屡屡被断;拿到球后更是茫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要么仓促出手(结果自然是偏离目标),要么就被逼入死角失误。
“苏哲!醒醒!你在梦游吗?”队长忍不住大声吼道,语气中带着 frustration。
“对不起……”林暖暖小声道歉,声音在嘈杂的球馆里微不可闻。
又一次,她在防守时被对方轻易突破。严浩翔作为她的对位防守者,冷静地补防过来,干净利落地将球切掉,发动快攻。
球进之后,严浩翔跑回后场,经过垂头丧气的林暖暖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判断他的突破方向,提前卡住位置,不要用眼睛跟着球,要预判。”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指导的意味,但听在林暖暖耳中,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审判。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训练结束,林暖暖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仗,浑身酸痛,精神更是疲惫不堪。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场边拿起水瓶。
一个队友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踉跄了一下),“哥们儿,你这状态可不行啊!是不是上次摔出心理阴影了?要不要去看看心理老师?”
林暖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她看着球场上那些挥洒汗水、肆意奔跑的身影,看着严浩翔和队友们击掌讨论战术的默契,一种巨大的隔阂感和孤独感将她淹没。她不属于这里,这个充满力量和汗水的世界,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和粗暴。
苏哲在啦啦队排练的煎熬中也终于熬到了结束。他几乎是逃离了排练室,感觉自己像是被剥掉了一层皮。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到林暖暖(他的身体)独自一人,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出来,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两人在暮色中远远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疲惫、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青春的校园,充满了集体活动的热情与活力。啦啦队的彩带和口号,篮球场的奔跑与呐喊,本是青春最绚烂的注脚。但对他们两人而言,这些活动却成了放大他们错位人生的舞台,每一次参与,都是一次对灵魂的酷刑,提醒着他们与原本世界的撕裂。他们被困在彼此的身体里,参加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盛宴”,品尝着唯有自己才懂的苦涩。前方的篮球赛,对所有人是狂欢,对他们,却像是即将公开处刑的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