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篮球班级对抗赛的前一天，校园里的气氛达到了沸点。课间的走廊仿佛变成了临时的战略指挥部，各个班级的参赛队员、后勤、啦啦队员穿梭不息，空气中弥漫着胶着的战意和兴奋的躁动。
苏哲一整天都坐立难安。下午的啦啦队最终彩排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而更让他揪心的是林暖暖那边的情况。他趁着课间无人注意，飞快地给“自己”的手机发了一条信息：“明天比赛，你……打算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林暖暖才回复，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疲惫和认命：“队长说，我状态不行，明天大概率是替补。如果分差拉得大，可能会让我上去打几分钟……混时间。”后面跟了一个苦笑的表情。
替补……苏哲看着这两个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既有庆幸——至少林暖暖不需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长时间暴露，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他苏哲，什么时候打过替补？还是在自己班级最关键的比赛里？
“也好，压力小点。”他只能这样回复，“随机应变，保护好……我的身体。”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加油。”
“你也是。啦啦队……小心裙子。”林暖暖回复道，后面居然跟了一个有点调皮的笑脸。这大概是他们陷入这场噩梦后，第一次带着一丝苦中作乐的调侃。
这小小的互动，像一缕微风吹散了苏哲心头的些许阴霾。他们毕竟是在同一艘破船上的难友。
下午放学的铃声，如同宣告彩排开始的号角。苏哲磨蹭到最后，才在陆依依几乎要冲进教室抓人的目光中，抱着那个装有统一服装的纸袋，视死如归地走向排练室。
更衣室里，女生们叽叽喳喳地换着衣服，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气。苏哲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大家，手指颤抖地解开校服衬衫的扣子。当那件柔软的白色棉T恤套上身，当下身传来短裙布料轻飘飘、空荡荡的触感时，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不适感瞬间席卷了他。他感觉双腿凉飕飕的，极其没有安全感，恨不得立刻找条裤子穿上。
“哇，暖暖，你穿这身很好看嘛！显得腿好长！”一个女生注意到他，由衷地赞叹道。
苏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连头都不敢回，含糊地说了声“谢谢”。镜子里那个穿着白T恤和蓝色百褶短裙、长发束成马尾的“少女”，明明是一幅充满青春活力的画面，在他眼中却如同一个穿着戏服、即将上台表演的小丑。
彩排开始。这一次是穿着正式服装的完整流程演练，包括入场、口号、几个简单的组合动作以及退场。苏哲混在队伍中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机械地跟着前面的人做动作。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优美，但比起第一次已经熟练了不少，至少不会同手同脚了。他不断在心里默念：“这是任务，是生存，忍过去就好……”
陆依依作为指挥，在前面卖力地带领着，眼神扫过队伍，在看到苏哲时，鼓励地朝他笑了笑。
就在彩排进行到一半时，排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几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篮球队的成员们。他们刚结束赛前最后的战术会议，似乎是路过。
“哟！啦啦队的美女们，排练得怎么样啊？”一个活泼的队员吹了声口哨，笑着打招呼。
女生们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和笑声，排练暂时中断。
苏哲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就往队伍后面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他看到了人群中的“苏哲”——林暖暖也穿着篮球队的队服，低着头，似乎比他还想隐形。他也看到了严浩翔。
严浩翔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排练室，最后，落在了试图躲藏的苏哲身上。他的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苏哲感觉那目光仿佛有重量，落在他裸露的膝盖和裙摆上，让他感到一阵火烧火燎的不自在。
“队长，来看看给我们加油的队伍阵容如何？”那个活泼的队员继续起哄。
篮球队长是个爽朗的男生，他笑着对陆依依说：“辛苦各位美女了！明天就看你们的了！”
陆依依自信满满：“放心吧！保证气势上压倒七班！”
严浩翔没有参与说笑，他的视线在苏哲身上停留了几秒后，又转向了躲在队伍最后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苏哲”，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但什么也没说。
篮球队的人没有停留太久，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离开了。排练室的门重新关上，但苏哲感觉严浩翔那道目光似乎还残留在他身上。
彩排结束后，苏哲以最快的速度换回校服，仿佛那身啦啦队服是烫手的山芋。他抱着纸袋，低着头快步往家走，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倍感尴尬的地方。
刚走出校门没多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严浩翔发来的信息。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明天的比赛，无论他上场多久，表现如何，希望你能真心为他加油。”
苏哲握着手机，愣在了人来人往的街口。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字，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严浩翔这句话，是对“林暖暖”说的。是在提醒“她”记住那个关于“伤自尊”的谎言，履行“最好的朋友”的责任？还是……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明了的、对“苏哲”状态的担忧和期待？
他无法分辨。
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为明天比赛而焦虑的心绪中，激起了另一层难以平息的涟漪。战前的紧张氛围弥漫在青春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属于正常世界的热血赛事背后，是两个错位灵魂无声的挣扎，和一条来自观察者意味深长的、令人费解的短信。明天，注定不会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