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内喧嚣震天，比赛的焦灼气氛几乎要点燃空气。但对于看台上的苏哲和场上的林暖暖而言，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彼此眼中那份巨大的痛苦和绝望。
林暖暖站在场上，像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孩子。苏哲那具曾经充满爆发力的身体，此刻在她灵魂的驱动下，只剩下僵硬和迟缓。队友们还在奋力奔跑、拼抢，但她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和看台上那些模糊却刺耳的议论。
“换人吧！赶紧换人！”
“苏哲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
“完了，这球要输……”
每一次失误，每一次犹豫，都像是在她（也是苏哲）的尊严上狠狠践踏。她看到严浩翔在一次死球间隙，快步走到她面前，他的额上布满汗水，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苏哲！集中精神！防守跟上人！别再梦游了！”
那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暖暖的心上，她猛地一颤，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慌乱地点头。
就在这时，七班发动快攻，球传到了林暖暖负责防守的对方球员手中。那球员一个简单的变向，就轻易晃过了反应慢半拍的她，直冲篮下。
“补防！”严浩翔的低吼声传来。
林暖暖下意识地想追，脚步却像是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轻松上篮得分。
“嘟——！”裁判哨响，示意两分有效，并伸手指向林暖暖，做了一个防守犯规的手势！原来她在情急之下，有一个轻微的打手动作。
比分被反超了！
“唉！”全场响起一片巨大的惋惜和不满声。
林暖暖呆立在原地，看着记分牌上变换的数字，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她看到队长懊恼地抱着头，看到其他队友投来的复杂目光，有失望，有无奈，甚至有一丝埋怨。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耻辱、愧疚、恐惧……各种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视线迅速模糊。她猛地转过身，甚至没有等待教练的换人指示，就像逃离地狱一般，低着头，用手臂胡乱抹着眼睛，踉踉跄跄地冲向了球员通道，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整个体育馆都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苏哲……他哭了？”
“不是吧？这就受不了了？”
“心理素质也太差了……”
看台上，苏哲目睹了全过程。
当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场上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戏耍，当看到那个致命的失误和犯规导致比分被反超，当看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哭着逃离赛场……苏哲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撕裂了。
那是他的身体！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身体！如今却像个懦夫一样，在最重要的比赛里，在所有同学和对手面前，不堪一击地崩溃了！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听不到陆依依焦急的询问，看不到周围同学惊讶的目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尖锐的噪音和扭曲的画面。他猛地扔掉手中那可笑的加油花，推开身前的人群，不顾一切地冲出了体育馆的侧门。
他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地方！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疯掉！
他跑到体育馆后面那片熟悉的、无人的小树林，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一棵粗壮的树干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汗水、屈辱的泪水，还有心底那无法宣泄的巨大痛苦，几乎要将他这具不属于他的、娇小的身躯撑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面前。
苏哲没有抬头，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皂角清香的外套，轻轻披在了他不停颤抖的肩上。
苏哲猛地一震，愕然抬起头。
逆着光，严浩翔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他显然是从赛场上直接过来的，额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角，呼吸还有些微喘，深邃的眼睛正低头凝视着他，里面没有了球场上的锐利和责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有关切，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了然？
“他退场了。”严浩翔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教练换上了别人。”
苏哲呆呆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大脑一片空白。严浩翔……他怎么会在这里？比赛还没结束，他是核心，他怎么可以离场？
“你……”苏哲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咽得厉害，发出的声音破碎不堪。
严浩翔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哭得如此伤心，也没有安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让苏哲心脏骤停的话。
“林暖暖，”他的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夜，牢牢锁住苏哲盈满泪水的眼睛，“你到底在透过谁的眼睛看这场比赛？又在为谁流这些眼泪？”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苏哲的耳边炸响。
他知道了？
他看出什么了？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苏哲，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哭泣，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少年。
赛场上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这片寂静的小树林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个悬在空气中、足以颠覆一切的问题。严浩翔的意外介入，没有安慰，没有责备，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划开了那层勉强维持的伪装，触及了最核心、最危险的秘密。崩溃的边缘，真相似乎摇摇欲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