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不对啊。
直到第二天胡桃抱着面包,带着白痴坐上电梯,惴惴不安地走过回廊,站在了那一扇标有“校长室”铭牌的门前时,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这个人,不是我大发善心救回来的吗?我只是救了个人回来啊!因为看他天赋不错,身世可怜,还带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家伙,在塞纳格的角落里挣扎求生,才动了恻隐之心,想好好教育他,才让他做自己的“贴身女佣”的……对啊,我紧张什么,我救人了,我把人从漆黑的下水道救出来了,我应该骄傲才对啊?
对啊,既然如此,父王昨晚问自己的时候,我为什么非要遮遮掩掩的?直接回答不就好了?这是多么值得表彰的善举啊!父王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想到这里,胡桃抱着小面包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让那小家伙不满地“唔”了一声,不舒服地扭动着小身子。
“啊,抱歉抱歉,面包乖……”
胡桃连忙放松手臂,小声安抚,可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那如同审讯罪人般的可怕场景。
昨晚,她把白痴和小面包偷偷藏好了之后,便独自前往面对父王,和自己的两个兄长。
那个时候,水幕后的王者微微笑着。
“我的乖女儿,我的小公主,总算舍得从塞纳格那“好玩”的地方回来了?拖了整整一周,父王真的很想你啊,呵呵,先别急着撒娇,前些日子里,我从一些“热心渠道”中,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啊,你,知道是什么吗?”
胡桃当时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嗯,让我想想,内容是什么呢,哦!想起来了。据说啊,是一个小男孩,在苹果大瀑布的见证下,极其狂热地朝着某个小女孩求爱?啧啧,真是浪漫得紧啊,你说对吧,就像你最喜欢看的那些爱情歌舞剧,骑士与公主在水幕下互表心意,临水起誓,至死不渝,对吧?丫头,你怎么低着头不说话啊,你说,到底对不对啊?”
胡桃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而且……听说这两人后来还一起走了?甚至还,坐上了同一个马车?真让人好奇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处呢?对了,那个热心人还给我补充了一些有关于小女孩的特征呢,据说是一个栗色双马尾,栗色大眼睛,能够徒手搬起半人高的石台的小女孩呢,呵呵,跟我家的小胡桃真像啊!没想到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像的人?我都有些想见见这两个小家伙了呢,尤其是那个小男孩,他如此胆大包天!啊,不好意思,说错了,哈哈,话说他如此浪漫,让我很感兴趣啊!”
“父王,说不定的确是巧合呢,世界不大,无奇不有嘛。”
一旁的木渎看着妹妹快要烧起来的脸,憨笑着试图为她打圆场。
“呵呵,老哥,究竟是不是巧合,还是听听我们这位,脸蛋红得快冒烟的小妹亲口叙述吧,你说对吗,胡桃?”
邪火则抱着双臂,目光灼灼地盯着胡桃,嘴角噙着一副看好戏的笑容。
而胡桃则站在三人那由关切目光组成的包围圈中,低着头,紧紧捏着裙角,汗流浃背。
……要不,还是装晕吧。
这样想着,她当机立断,身体一软,“噗通”一声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任那三人怎么在自己身旁笑着转悠,呼唤,甚至邪火坏心眼地踢了踢她的小腿——“喂,真晕啦?”,她都如同被施了诅咒的睡美人般纹丝不动,坚决不睁眼,或者说,根本不敢睁眼。
…………
…………
胡桃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昨晚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甩出去。
对啊!怎么搞的!昨晚那副做贼心虚,还语无伦次,甚至不惜假晕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带着拿不出手的情人回家被家长逮个正着的蠢丫头!
可他不是情人啊!他是我带来的女佣!是需要我教化的迷途羔羊!我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应该直接说啊?胡桃啊胡桃,你又犯蠢!
想到这里,她才猛然清醒,双眼一亮,恢复了往日小公主的神气,她回头看了眼默默跟在身后的白痴,高兴地“哼哼”两声,白痴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兴弄得一愣,身体紧绷,立刻后退两步,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等会儿见到坎帕爷爷的时候记得要礼貌些!懂吗!还有,千万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也不要说任何……呃,我们之间的事!尤其是什么……爱啊情啊……什么的,明白吗?明白就点头!”
白痴紧紧盯着胡桃,看着她刚刚还有些魂不守舍,却突然阳光灿烂起来的脸庞,有些不知所以,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公主情绪为何如此多变,这突如其来的高兴背后是不是又隐藏着什么阴谋和陷阱?他想不明白,所以片刻后,他也只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胡桃满意地转过身,轻轻敲了敲门后,也不等回应,便直接带他走了进去。
而此时,坎帕正背着双手,双眼透过落地窗,望着外面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二人的脚步声后,他才缓缓转身,示意二人坐下。
一进入这里,白痴就如同最警惕的野兽,将目光迅速而无声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摆件,书架,办公桌,挂画,天花板,思索着可能的出口,隐藏点,和危险源,最终,他的视线下移,冷冷地定格在坎帕那仍在紧盯着自己的脸上。
坎帕也毫不避讳地凝视着白痴,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尤其是他那右手下,隐藏于袖口中的黑色锁链。
胡桃抱着小面包坐在白痴旁边,看着刚一见面就陷入无声对峙的两人,总觉得话题还没开始,就已经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不行,这可能让自己刚刚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再度崩溃,于是连忙开口打破这沉默。
“坎帕爷爷,早上好……!呃,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
坎帕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
“只是,公主殿下,您这位小朋友,的确是非常特别啊。”
白痴仍紧盯着他,没有开口,而此时,暗灭却在他的脑海中冷笑着开口。
“呵呵,这老东西,似乎认识我啊,喂,小子,我建议你之后找个机会,杀掉他,以绝后患。”
“……………………”
白痴仍冷冷地看着坎帕,没有回应。
“嘿嘿,毕竟是我亲自挑选的“贴身女佣”嘛!我来为您介绍一下,他叫白痴,这个小可爱是面包,他们是我从塞纳格带回来的!”
她拍了拍怀里的小面包,小家伙刚刚还对这陌生的环境有些害怕,但很快就被胡桃感染,晃动着手脚,睁着翠绿的大眼睛看着坎帕,高兴地“哇哇”着。
“是这样吗?”
坎帕淡淡地应了一声,走向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
“那么,公主殿下,您带回这位白痴,以及这个婴儿,是出于怎样的考量?”
“当然是救人啦!坎帕爷爷,您不知道,当时这家伙在塞纳格做乞丐,可惨了,因为……呃,某些原因,他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恰好,我碰到了他,还看到他照顾着一个小孩子,多不容易啊,真的很可怜!身为雄鹿帝国,秉持着正义与爱的第一公主,当然不能见死不救!而又恰好,我看到他身手不错,还有着一颗守护之心,所以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成为我的“贴身女佣”,接受正规的教育和引导!把他从黑暗中带向光明!以后,说不定他还能为我们雄鹿帝国做出贡献呢!嘿嘿,怎么样,我厉害吧,我救人了哦!”
胡桃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如自己方才预想那般将这番话说了出来,接着满脸期待地看着坎帕,等着他赞许的点头。
“呵呵,小公主很厉害,很有善心。”
坎帕温和地对着她笑了笑,如同长辈看着自家可爱的孩子。
“那么,更具体的呢,您,到底是怎么碰到他的,又是怎么恰好知道,他身手不错的?”
坎帕微微前倾。
“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遭遇了什么危险?他是如何“身手不错”地应对的?公主殿下,我更想要知道这些细节。”
“啊?需……需要这么详细吗?”
听到这话,胡桃顿时想起了跟这家伙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况,脸上顿时又染上一丝绯红,但很快,她就摇了摇头,说什么都要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总不能说是他威胁我脱衣服后,我把他打伤,又强迫他脱衣服吧?怎么听怎么怪!
“就……就是各种原因啦……那,那些都不是重点!就不用问了!真的!坎帕爷爷!您只要知道他身手不错就行,难道……难道您不相信我吗?”
胡桃慌忙摆手,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那张小脸也再次不受控制地涨红起来。
“呵呵,小公主放心,我相信你。”
他的笑容依然慈祥,只不过下一刻,他就将目光转向了白痴。
“可我不大相信他……乞丐,你说呢。”
坎帕的声音陡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我如何能够相信你?相信一个从塞纳格走来的,眼里只有警惕和生存的乞丐?”
“……我,为什么需要你的相信?”
白痴冰冷回应。
“什么目的啊,坎帕爷爷!他就是我的贴身女佣而已啊!”
胡桃立刻急了,就算她再迟钝,从刚才到现在,也能感觉到坎帕对白痴的态度一直带着审视和敌意。
“请安静,公主殿下,先让我跟这位白痴单独谈谈,可以吗。”
“哦……好。”
胡桃被那不容置疑的语气慑住,下意识地应道。
“您……别为难他啊,他只是看起来冷冷的,但……但还是个好孩子!小面包就是证明!而且,他可是我的贴身女佣!”
好吧,白痴是好孩子什么的,这话说出来胡桃自己都不信。
坎帕没有回应胡桃的要求,只是平静地看着白痴,仿佛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而此时,白痴则从胡桃手中接过了小面包,将其抱在怀中,胡桃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不过,让胡桃惊讶的是,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此刻竟有着她未曾见过的犹豫和柔软,片刻后,他抬头,望着那位校长。
“坎帕,是吗?”
“我想不必再重复了。”
白痴嗯了一声,从小面包的襁褓中拿出了那封信件,随后站起身,将其放在了桌子上。
“她的父母,托我将她带来给你。”
“咦?”
胡桃惊讶地捂住了嘴,她完全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坎帕接过信,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撕开信纸,取出其中的信阅读起来。
片刻后,他再度抬头,看了眼说要将那婴儿带给自己,却仍然抱着她的小乞丐,以及他身旁有些不安地看着婴儿和白痴的胡桃,似乎在评估这三人的关系。
最后,他将信纸放下,思索了片刻后,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