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孩童,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要将那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在每一次颤抖的眨眼间,映照出眼前的地狱图景,那无尽的,跳跃的的血色火焰,那窗外,那漫天飘落的,冰冷的雪花,它们无声地覆盖着村庄的污秽,却掩盖不了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
不远处,火焰的中心,她的父亲,那个曾用宽厚手掌抚摸她头顶的男人,此刻跪在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身影脚下,额头疯狂地撞击着地面,伴随那绝望的哭嚎。
“大人!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啊……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杀了啊!!”
泥土,鲜血和泪水,在他脸上糊成一团,那张脸早已失去了人形,只剩下极致的恐惧。
绷带人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啊,虽然我无意抬高自己,给自己的行为平添几分合理性……”
“但你不觉得,在我面前上演这种“无辜村民惨遭屠戮”的戏码,实在太过可笑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足够清晰地穿透火焰,刺入蜷缩在阴影里的小女孩耳中。
“在一个……全村的男人,都干着拐卖人口的勾当,诱骗,劫掠大量女性,将她们囚禁在这样一个小山村,供你们取乐,发泄……甚至,每年还要挑选一个祭品,一个无辜的孩子,以他的生命作为代价,去向那个所谓的丰收之神献祭,换取你们那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快乐与幸福的人生……你说这话时,真不会感到罪孽正在爬上你的脊梁?”
父亲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寒冰刺穿了躯体,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您……您怎么会知……不!不!我什么都没说!我们没有做过!那……那绝对是污蔑!是恶魔的谎言!”
他语无伦次,带着恐惧。
“我没兴趣跟你掰扯那些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谎话。”
“这种事,稍微深入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你倒是挺聪明,知道选个这种毛都没有的地方当做你的窝点,呵呵,抱歉,扯远了,我并没有兴趣扮演什么正义使者,匡扶什么正义,杀了你们,不过是为了让我的计划执行得更顺利而已。”
“您……!您……!”
父亲在原地颤抖着,寒冷几乎让他的身体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裹着黑衣的男人快步走近,汇报。
“老大!村里成年男人都被咱们杀绝了,就剩这一个!剩下的那些女人和孩子,怎么处理?”
绷带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啧啧”声,又抬起头,望向某个方向。
“看来你们虔诚供奉的丰收之神维门实在算不上什么称职的神明,祭品是送到了,可如今村子都快被血洗一空了,也不见它降下丝毫庇护……算了,本来也就在我的预料之内。”
他转向手下。
“给女人和小孩喂些“冰.毒”,清除掉她们这段记忆,然后都放了吧,若非必要,手上也不必沾太多血。”
“喂,你,过来,把他解决掉。然后,我们再回风吹沙探查一番,想想如何把那位“小雌鹿”引过来,这里剩下的残局,已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等等!等等!您……您是想杀谁对吧?!是风吹沙的人?!”
父亲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然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几步,攥住了绷带人裤脚。
“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让我……让我为您办这件事吧!我熟悉这里!熟悉风吹沙来人的路!我能帮您!我能帮您把她引过来!心甘情愿地来!我保证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只要您给予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就可以了!求求您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啊!!!”
绷带人的动作停住了。
他低下头,用那被绷带覆盖的面孔望向脚下那个男人,一时间,世界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父亲粗重的喘息声。
阴影里的玛琳,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看到绷带人露出的嘴角,缓慢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在欣赏一只虫子垂死挣扎时迸发出的,趣味。
“……有趣。”
他说。
“那么,我给你一个机会。”
父亲瞬间瘫软在地,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喘息与泪水。
…………
…………
时间在恐惧中流逝,接下来的日子,对玛琳来说,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绷带人带着他的手下消失了,只留下死寂的村庄和不散的血腥。
而血腥,却仍在蔓延。
“求求您……不要这么做,我……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保证!求求您!啊啊啊啊啊——!!!”
女人的哀嚎凄厉到变调,如同一把生锈的锯子在切割玛琳的神经。
她认得那个声音,是隔壁的阿姨,曾经,她总会偷偷塞给她两块糖吃,声音温和无比,现在,那声音里只剩下痛苦和绝望。
母亲戴丽雅死死地按着阿姨挣扎的身体,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也咬出了血。
而父亲,那个曾在她心目中如山般可靠的男人,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他手中的刀刃闪着光,毫不犹豫地探入那张被迫张开的嘴里……
噗嗤!
好可怕……
为什么……
血肉被割开,又被强行撕裂的声响,进入了她的耳朵,阿姨的身体猛地绷直,喉咙里也发出“嗬嗬”声,大股大股混合着泡沫的血沫从她的口中涌出,溅在父亲的手臂上,母亲的脸上,甚至有几滴滚烫地落在躲在角落的玛琳冰冷的手背上。
玛琳的胃部猛烈地抽搐,喉咙却被永不消散的恐惧扼住,连呕吐都无法做到。
她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抠进脸颊里,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父亲粗暴地扯出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随意地扔在地上。
“谁他妈信你!走!戴丽雅!下一个!”
肉块被剥离身躯,血肉被强行撕裂,生命也将在冰冷的地面迅速消散。
玛琳的世界只剩下血色,好像自己也已不再是活着。
丰收之神呢……它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亲……亲爱的,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看向地上还在抽搐的阿姨,又看向角落里瑟缩的孩子,崩溃溢于言表。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些……那些孩子!他们还那么小!没必要吧?这……太残忍了!太……太……”
“闭嘴!”
他的眼睛,如野兽一般。
啪!
一记凶狠的耳光狠狠抽在母亲戴丽雅的脸上。清脆响亮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母亲被打得一个趔趄,撞在墙上,捂着脸颊,惊恐地看着暴怒的丈夫,泪水无声地滚落。
“妈……妈妈!”
玛琳再也控制不住,失声哭喊出来,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想冲过去。
“玛琳!你也给我滚远点!”
父亲的咆哮刺入耳朵,吓得玛琳浑身一颤,僵在原地。
啪!
又一个耳光,抽在了试图靠近母亲的玛琳脸上,力道之大,让玛琳小小的身体直接摔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剧痛瞬间淹没了她。
为什么会这样……
父亲一把揪起瘫软的母亲的衣领,将她提到面前。
“戴丽雅!我再给你重复一遍!听清楚了!根据那位大人给的情报,他的目标,是一个蠢到极点,满脑子都是狗屁正义的蠢丫头!叫什么胡桃!只有把剩下所有人的舌头都拔掉!让他们变成哑巴!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无比恐怖,难以想象的折磨!这样……这样才像被魔兽袭击过!这样……才不会有人能泄露一丝一毫的真相!这样……那个正义感爆棚的公主才会深信不疑!才会……才会为了拯救我们这些可怜人而心甘情愿地到来!甚至留下来保护我们!这样……我们才有充足的机会弄死她!换取我们活下去的资格!而且……只要拔了他们的舌头,她们就算还活着,也说不出一个字!她们只会是……证明这里发生过多么可怕事情的最有力证据!”
他说。
“难道你他妈不想活吗?!不这样做我们一家怎么活?!一定要够血腥!够残忍!才能够……才能够活下去!你明白吗戴丽雅?!那位大人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如果我们不赶紧布好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等他回来发现我们没办好……我们绝对活不了!你明白吗?!再敢他妈废话一句,我他妈连你也拔!!”
他扬起了手中还在滴血的柴刀,血液溅在地上,又快速黯淡,漆黑,如小女孩的眼神。
“对……对不起!我……我知道了。”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哭腔,松开捂住脸颊的手,重新走向角落,准备按住下一个瑟瑟发抖的羔羊。
…………
…………
最后一个夜晚,玛琳冷冷地站在那里,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她看着父亲再次举起那把沾满不同人鲜血的柴刀,走向那个只有六岁的小男孩。
她的弟弟。
“……孩子!孩子!没事的!别怕!”
母亲的声音仍然轻柔,正安抚那惊恐到极点的小生命。
“乖~乖啊~~只要……只要没了舌头……咱们都会活下来的!相信我们,相信村长……很快的……不疼……”
为什么?
玛琳的脑子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尖叫。
为什么你的声音会这么轻柔?就像是每晚你哄睡我们的夜晚。
你是在……给他讲故事吗?你是在……哄他睡觉吗?
可为什么……眼前到处都是鲜血?
她脑海中,绷带人那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般回响。
“……你们虔诚供奉的丰收之神维门……”
“……换取你们那建立在他人苦难之上的“快乐与幸福”……”
我……
无法再忍耐。
他们……
虚伪!恶心!肮脏!助纣为虐!这满地的血腥!这一屋子的绝望!这就是他们向“丰收之神”维门献祭换来的“美好生活”?这就是他们为了活下去可以做出的“牺牲”?
这就是……她的父母?!
黑色的火焰,缓缓燃烧。
“呜……”
角落里,六岁的小男孩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发出了一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姐……姐姐……救……我……”
这声音如锐利的刀刃,狠狠地刺入她的大脑!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那个绷带人吗?是他毁了自己的生活?
是因为那个胡桃公主吗?她为什么就不懂得收敛?害得绷带人会来这里执行他的计划?
或者说……全都不是?
那……是谁?是谁?
是你!
是你们这该死的人贩子!是你这该死的维门!丰收之神,维门根本没有保佑我们!它害死了我们所有人!你们!你们!你们根本就不该存在!
你们全都去死就好了!!
一直萦绕在她眼前的模糊碎片记忆,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某个晴朗的早晨,那位被捆绑着带走的小哥哥,父母回来后身上沾染的奇怪味道,村民们悄悄议论时脸上混合着敬畏和恐惧的表情……在这一刻,在玛琳的脑海里轰然碰撞,燃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再也没看见过曾经与我一起玩的哥哥!怪不得我再也没见过那位爱笑的妹妹!
一股冰冷刺骨的情绪洪流,瞬间冲垮了玛琳心中最后一道名为父母的堤坝!恐惧?不!那东西早已被燃烧殆尽!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愤怒与憎恨!
她看见了!她终于看见了!她的父母,这对在她面前扮演了八年慈爱角色的恶魔!他们和村子里那些被绷带人杀死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同样是献祭无辜者的凶手!他们同样是制造这地狱的帮凶!而现在,为了自己活命,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任何人,哪怕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举起屠刀!他们那轻柔的话语,比绷带人的嘲笑更让她恶心一万倍!
“活下来?”
她说。
“你们,凭什么活下来?”
“像你们这样,踩着别人的尸骨,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凭什么活下来?!”
我恨你们。
我“恨”你们。
“啊——!!!!!”
一声尖啸,撕裂了房间内粘稠的绝望!声音的源头,是角落阴影里那个一直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憎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从角落的阴影里猛然弹射出来!速度快得完全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她的眼睛瞪得巨大,瞳孔缩成了针尖,她死死地盯着父亲伸向弟弟的那只手臂,那只沾满无数无辜者鲜血的手臂!
“玛琳?!你发什么疯!滚开!”
父亲愕然回头,看到女儿眼中那完全陌生的的疯狂,心头猛地一寒,下意识厉声呵斥。
但玛琳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只手臂!那只代表了所有谎言,所有背叛,所有痛苦的源泉!
她猛地扑了上去!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幼狼,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用尽全身力气一口咬在了父亲的小臂上!
“呃啊——!!”
父亲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松开了试图控制小男孩的手,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女儿,竟会像疯狗一样扑上来撕咬他!
玛琳咬得极其凶狠,牙齿深深嵌入了皮肉里,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下巴!
“该死的!松口!小畜生!你给我松口!”
父亲又惊又怒,剧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手握拳狠狠砸向玛琳的后背!
砰!砰!
沉重的拳头砸在玛琳瘦弱的背脊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得更紧了!牙齿深深地陷进肉里,几乎要碰到骨头!她就是死,也不会松口!
“玛琳!快松口!那是你爸爸啊!”
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尖叫着扑上来,试图抱住玛琳将她拉开。
可那曾经让她感到温暖的怀抱,此刻却灼烧着她的皮肤!正是这份懦弱,这份助纣为虐的温暖,纵容了父亲!是他们一起!一起把村子变成了地狱!一起……害死了所有人!
松开嘴?绝不!
在母亲的手即将抱住她的瞬间,玛琳的脑袋猛然一扭!父亲手臂上赫然被硬生生撕下来一块血肉!
“啊——!!”
她借着身体被父亲甩动的力量,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挣脱母亲的怀抱,随后又转身扑向了呆滞的母亲!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火炉上的东西。
丰收之神,维门,它的雕像!
此刻,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血色的光泽。
可它!才不是什么神灵!它,没有保佑任何人!!
玛琳的手,带着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狠戾,一把抓住了那个漆黑的雕像!
“戴丽雅!小心!”
父亲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惊恐地大喊。
但已经太晚了!
玛琳眼中燃烧着恨意的火焰,她高高举起那冰冷坚硬的维门雕像,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母亲戴丽雅毫无防备的后脑勺。
咚!!!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重击声响起!
黑曜石雕像坚硬的棱角,狠狠地砸在了戴丽雅的后脑勺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戴丽雅的动作瞬间僵住,很快,她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向前软软地瘫倒下去,而殷红的鲜血,正从她后脑的伤口涌出,迅速染红了她的头发,在地面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维门那漠然的石雕面容上,溅上了几滴温热的鲜血,显得更加诡异。
父亲被这一幕彻底吓呆了,他忘记了手臂的剧痛,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地的妻子,又看向手里还紧紧攥着染血雕像的女儿。
“啊……啊……戴……戴丽雅……”
玛琳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粘稠的鲜血沾满了她的下巴,牙齿和脸颊,身体因为剧烈的爆发和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让她站立不稳,手中的维门雕像变得异常沉重,上面沾染的温热液体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她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那一动不动的母亲,又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以及他手臂上那个深可见骨,鲜血淋漓的牙印。
最后,她的目光扫过角落里,那被眼前连续变故吓得连呜咽都停止的弟弟……
没有悲伤,没有愧疚,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虚无和燃烧后的灰烬。
“呵……呵呵……”
她笑了。
够了,一切都够了。
这个地狱,这些恶魔。
都去死吧。
她猛地将手中沉重的漆黑雕像狠狠砸向父亲那张扭曲的脸!
父亲下意识地偏头躲闪,雕像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砸中他背后的窗户,随着碎片飞了出去。
玛琳不再看他,不再看地上的母亲,不再看这间充满血腥和绝望的房子,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撞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寒冷的大雪,不知何时再次回归,席卷了她的身体。
为什么呢,为什么雪会在此刻再度落下呢?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让她脑海中那团恨意的火焰稍稍冷却,只剩下冰冷的求生本能。
跑!
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被诅咒的村子!
离开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魔!
她小小的身影,没有任何迟疑,如同离弦之箭,一头扎进了吞噬一切的白雪之中!
“玛琳!!!小畜生!你给我站住!!”
身后传来父亲惊怒交加的嚎叫,紧接着是踉跄的脚步声,听起来,他试图追赶。
但玛琳的速度快得惊人。
极致的恐惧和愤怒榨干了她身体里每一丝潜能,她赤着一只脚,踩在散播碎石与鲜血的路上,却依然爆发出令人惊异的速度,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看到那张脸!永远不要回到那个地狱!
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在被雪花笼罩的森林里亡命奔逃,风声在耳边呼啸,如同无数冤魂的哭泣。
她摔倒了无数次,跌进冰冷的雪坑,啃了满嘴的泥巴,又立刻爬起来,不管不顾地继续向前冲。
父亲的咆哮和脚步声,在风雪中时远时近,驱赶着她不断深入这没有尽头的炼狱之中。
直到脚已冻得失去了知觉,身后的追赶似乎也被风雪吞没。
玛琳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可她仍在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早已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却仍在向前走着。
逃……
逃出去……
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就这样到来。
她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那处狭窄的峡谷,此刻,已经一步踏了出去。
纷飞的雪花,在她眼前旋转,飞舞,一片片落在她沾满血污,泪痕和污泥的小脸上。
没有尖叫。
连恐惧都似乎被这极速的下坠冻结了。
我要死了?
也好。
毕竟,我已经回不去了。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玛琳空洞的瞳孔里,最后映照出的,是漫天狂舞,而冰冷洁白的雪花。
它们覆盖了火焰,覆盖了血液,覆盖了所有的罪恶与尖叫,那么纯净,那么残酷。
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与冰冷。
“玛……玛琳……”
男人下意识地喃喃,声音被风雪瞬间撕碎。
峡谷之下,没有任何回应。
村长呆呆地站在悬崖边,寒风穿透他单薄的衣服,带走他仅存的热量,也带走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光。
对家人的爱,有吗?
当然是有的。
……但现在,无所谓了。
我,一定要活下去。
他缓缓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地朝着那个充满血腥味和尸体的房子走去。
走向他亲手为自己搭建的,冰冷血腥的坟墓。
…………
…………
峡谷中,绷带人抱着那个晕倒过去的小女孩,摇了摇头。
“到底只是一个不幸的孩子,还记得,那个笨蛋当时也是这样,满脸挂着泪水。”
“……呵。”
“……好好地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