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贰

作者:雪阳的前世今生 更新时间:2025/10/7 15:57:25 字数:7900

“流星没有了。”

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虽然一呼一吸之间夹杂了几分苍老,但还是像当初一样带着自如的平静。

说起当初,那是几十年前了,星总感觉自己能经过几十年而不褪色的记忆,也只剩下这些:流星,冬夜和素不相识的神明。

————

流星划过夜空,如同天上的仙女衣服上偶然散落的珍珠,每一颗都照得很亮。

草地上三三两两坐着的孩子也沸腾起来。

“流星!”

“流星雨!”

星也在其中快活的叫喊,虽说流星雨每年都如期而至,但每一次都还是很新鲜。

开始是在镇里看,今年有人说镇外才是观赏的最好地方,她便跟了过来。

流星一颗颗连成一串丝线,也许已经有三五分钟没有断了。

“这么多流星,都落到哪儿了?”

不知是谁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感觉就落到那边了!”

“我们去找找看!”

孩子们沸腾着向流星落下的地方远方跑去,星也唯恐落后。

如果能找到的话,流星捧在手里会是怎么样的呢?还会像它在天上一样闪闪发光吗?如果能把它戴在头上,会不会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呢?

星很想找到一颗流星,捡起来好好看看,就这样想着想着,步伐越走越快,就连自己逐渐走入漆黑的森林都没有发现。身边的人逐渐走散,而真正打断她思绪的,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脚下一空和随即而来的失重感。

手上、腿上都随着下坠传来尖锐的挫痛,最后是头上重重一磕撞让她失去了意识。

时间断了线,像是章与章之间的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眼睛,发现天还是那样黑。

她用力把眼睛睁大,可无论怎样努力,视野里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

她不安地坐起来。

“你醒了?”身边传来一声轻柔的探问,随后星便感觉到了一股温柔而平静的气息靠近靠近了自己,在自己面前站定。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的感觉比以往清晰了很多。

“不好意思,现在天太黑了,我看不见您,请问您是?”她小声的礼貌问道。

对方的声音忽然有一瞬的凝滞,随后带着决绝的肯定说,

“天已经亮了。”

“可是,我怎么……”

“你瞎了,从山崖上摔下来的时候。”

对方的话如同楔子一样插进来,急促而不留一丝余地。

瞎。这个字刚进入星脑海的时候,似乎还没有什么。但当她想到自己将看不见任何东西,看不见流星,又想到自己每走一步都将处于黑暗之中,看不到前路如何时,心里便升起一股没有来由的恐惧。

“唔……不要……”她低声呜咽,却发现自己好像是泪腺被摘去了,一滴泪也哭不出来。

“为什么!请问,请问我怎么了?”她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

“你……”对方的声音好像一只在空中抬起迟迟不知是否该放下的手,“我想从头解释,这很现实,也很难接受,你要听吗?”

星还在纠结于自己失明的双眼,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失神地点了点头。“好吧,其实你的失明和现在的泪都只有一个原因。你摔下来的时候已经快死了,只好用了一些手段把你救了回来。但这也有代价,就是……我还是说结论吧,你现在是星神了。嗯……我就是前任星神。”

“星神?是传说里会保佑人们的星神吗?是吗?是吧!”星甚至没有质疑这话的真实性,而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连问道。

“是。”

“可是传说里的星神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自己是瞎子?为什么连眼泪都不能有?”

哭不出来,星只能用歇斯底里的吼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再顾及对待陌生人的礼貌,她只想把所有的不满都用尖锐的声音喊出来,喊给不知道的谁听。

“所以我说了,这是现实,所有那些传说都不过是你们人类的想象罢了。神只是一个称呼,神也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丝一毫,神,也就是特殊一点的生命吧。”

这些话星完全听不懂,也不想听,只是觉得太不公平,什么都不公平,抽噎着,喘着气,把头深深埋起来。

对方见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手一下下抚摸着星的后背,她温柔而平和的气息一直环绕在星左右。直到星最终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平静下来,疲惫地躺倒在地上,这气息便成了星对他的唯一印象。

“我带你熟悉一下周围吧。”

说着,她抓起星的手,帮她从地上坐起来。她的手软软的,握在手里,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温度。

星便抓着这只手,被带着四下里走了一圈。

“小心门槛。”

星抬脚迈了过去。

“这里就是大门了。”

忧郁的微风穿堂而过,檐上的风铃顺着风叮当作响。

对方把带着金属特有的光滑和冰冷感的门环交到她手里。

“试着把门关上。”星用力一拽,两扇厚重的木门伴随着令人有些牙酸的吱呀声砰一声闭上,震得门内的门外的风铃一抖,随后就不再响了,空余一片死寂。

对方又把门推开,风重新吹进来。

“只是告诉你,这里有扇门,这就是边界了,以后不要走出去。门嘛,别关上就行了,回去吧。”

她脚步转向身后,然后渐远声音渐轻。

星站在原地,望着门外的世界,实际上也只是一片漆黑罢了。

她总觉得还想着外面的什么,想走出去,但又不清楚想要的是什么。父母?朋友?

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搭住了星的肩膀,随后星便感到那熟悉的温暖气息回到了自己身边。

“想看就看吧。”她没有计较星看不看得见,而是一起在门口站着,感受风轻轻迎着面吹来,摇得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站了很久,星开口有些小心的问道:“那么姐姐,你的名字是?”

“嗯?”对方声音先一跳,随后是短暂的沉寂,只留下淡淡的风声。

“你叫我姐姐就好,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姐姐。”

嗯。

这样的日子一如既往过去,星渐渐熟悉了“星神”的生活和身份,也习惯了坦然接受所有命运强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家人的失去,视力的丧失,她都习惯了。也许是从泪水离她而去后,也渐渐失去了悲伤的能力,对于那些不公的,曾经会使她难过的东西,她也找不回那种哭泣的感觉了。

也正因为此,当某个寻常的夜晚,她的双眼突然湿润,脸颊上有温热的液体划过时,她会惊讶不已。

她用双手想捧起正在落下的一两滴她自己的……泪水?却什么也接不到,仿佛它们一离开她的脸颊,就在下落的过程中消散在了空气里。

姐姐在一旁哼着轻快的小曲,突然侧过头来,仿佛未卜先知道:“流泪了吗?”

星猛然转过头去,想把自己脸上湿润的痕迹藏起来:“我没有哭!”

“没说你哭,我是说,你在流泪。好啦,该跟你说最后一件和星神有关的事啦。转过来好好听哦。”姐姐把星搂到身边,她身上那股温柔的气息顿时包裹住了星,也使她渐渐平静下来。

“你可能忘了,今天是年末,虽然你看不见,但天上正在下流星雨。其实,每一年的流星雨,都是星神的眼泪。星神永远无法自己哭泣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泪水会化为流星。”

“所以每一任星神带来的流星雨都是不一样的,像你之前的那任,我记得就很浪漫而悠闲,慢悠悠飘过夜空。”

“那我的流星是怎么样的?”

“哼哼,你总有一天能看见的。”

眼睛都瞎了还怎么看……星在心底小声嘟囔了一句。

“对了,看完这场流星雨我就要走了。”

姐姐突然轻飘飘地抛出了这句话,像是提起一个可供闲谈的谈资一样随意。

但传入耳中的那一刻,星突然感觉,之前随意挂在脸上的泪珠,突然有了重量开始向下砸落。

“什么?走去哪里?”

“我要离开这里。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有些孤独。你要好好待在这里不要走哦。”

“为什么要走啊!就不能留下来陪我吗?”星不明白自己的哀伤从何而来,这也是在漫长的一年里,她第一次被允许肆无忌惮地哭泣着表达自己的情绪,星的泪水像绝了堤一样倾斜而下。她终于明白,自己之前没有真正摆脱悲伤,只是压抑着不去面对罢了。

一经释放,如同汹涌的潮汐,一下下拍打冲击着她的胸口。

姐姐摸了摸星的头:“对不起啦,但这就意味着,你要长大,很多离别是无法改变的。就算今天我能陪你,但到很久以后……对,所以尽早分开,能免除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我连名字都没有告诉你,你也很快就会忘了我吧,最好这样。”

这些话好难懂,星也不想去懂,关于长大和分别的那些事。

她只是死死抓着姐姐的衣袖不放:“我不要!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被缠的有些不耐烦了,姐姐只好说:“乖,我教你一个不缓解独的方法好不好。”

虽然并不相信有这样的方法,但出于对姐姐一贯所知的信任,星还是收起声音,只是撇着嘴无声地流着泪。

“找一根树枝,把所想的东西写在沙地上,然后抹掉。其实记忆也就是这个样子,最终都会忘掉,你也就没那么孤独了。”

星从姐姐手里接过树枝握住,却不知道该在沙地上写些什么,最后赌气一般乱涂一气,然后把树枝一折两半。

“没用!”她大声嚷了一句,坐在地上,眼泪继续不争气地往下流。

“好吧,好吧。那我不走了。”

姐姐的回答如此干脆,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不敢相信姐姐就会这样选择留下。但那熟悉的气息确实又坐回了她的旁边,把她搂回自己身边。

那温柔感又使她的心平静下来。眼泪无声流着,星才发现,自己越来越疲倦。她意识到不太对劲,努力想把自己的眼睛睁大,但一种近乎病态的困意随着最后一滴泪水流下,最后一颗流星没入地平线,席卷了她的脑海,把她的意识拖入一片黑暗中。

等她醒来,阳光已经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体上,但她却感到一阵心悸的恶寒,爬起身来寻找那熟悉的温柔气息。

但怎么也找不到。

她行走遍神社的每一个角落,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大声喊着。

“姐姐,你在哪里?你在跟我玩躲猫猫吗?快出来。快出来!”

但星心底也隐隐知道,姐姐真的走了。

迈出的脚踩着的地面突然向下陷去,星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进了那片沙地里。

虽然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了,但她真的,真的很伤心。

她抓起一根树枝,颤颤巍巍地在沙地上画起来。

她没有写一个字,而是画着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和姐姐有关的东西。

她不记得姐姐的脸,也画不出她身上温柔的气息。

所以她画了一堆缠绕的线条,一个不完美的圆,一颗流星,然后用脚把沙子踢得高高扬起,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散落的沙砾从领口落入衣服和身体的间隙里,刺痛了她娇弱的皮肤。

她就这样站着,忍受着这种刺痛。

她真的很伤心。

明明没有泪水,自己应该很快就会忘却那种悲伤,但这种情绪日复一日萦绕在她心头,怎么也忘不掉。

她把它一次又一次画在沙地上抹去,却怎么也无法在心里彻底抹去这种情感。

心中只剩下空虚,没有一个人来填补。

只有等到年末的时候她才能发泄自己的情绪,才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但这不够。

星总是来到神社的大门前。谨遵姐姐的指导,门总是开着。

风铃摇摆着,随风和鸣出自由的声音。

虽然姐姐说过星神不能离开神社,但她总想试试。

她在门口徘徊着,蹲下身用指尖划过门槛上的积灰,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把身体探出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主意出现在了她脑海里,虽然不知道是否可行,但至少很快就说服了她自己去行动。

她一步步走向门口,凭着自己看不见的优势,装着忘了那里正立着一道门槛的样子,一步步走上去。

抬起的脚尖在门槛上一磕,她的整个身体立刻脱力向前倒去,嘴里发出一声悠长得有些过分又毫无情感波澜的“啊~”

等她反应过来,双手已经抓住了神社门前的泥土。

也许是真的,自己就这样从里面跌了出来,她站起来,用力跺了跺脚,这才确信神社外的土地和里面一样坚实。

她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听风铃叮当作响,呼吸着风吹来的来自森林的味道。

接着,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抓住大门的两边门环。

金属冰凉顺滑的感觉透过掌心传来,她用力一拉,两扇厚重的木门流畅地发出一声巨响合在一起。她头也不回,向森林里走去。

前路一片黑暗,她伸出自己短小的双手,在茂密的植物中摸索着道路,有时必须拨开茂密的杂草,有时从路的两边伸出来的树枝会冷不丁抽一下她的脸。虽然不会流血,但还是很疼。她不知道要走多远,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在她心底,那座神社的位置却一直刻得很清楚,像某种存在于血脉之中的联系,勾引着她回去。

她摇摇头努力不去想那些东西,而是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路上。

走了不知多远,她能感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划成一条条布片,双腿也要站不住了,摇摇晃晃就倒在路边的草堆上开始休息。

意识昏沉中,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句:“喂,你……需要帮助吗?”

星抬起头,能感觉到自己的对面正站着一个人,身上散发着泥土的味道。

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看不见,请问您是?”

“没什么,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看见你倒在草丛里了,想着要不要来帮忙。所以,你现在怎么样,需要休息吗?你都看不见,还在森林里乱晃,很危险的,要不先跟我回家?”

“啊,我在找一个人,所以不需要了。”

“一个怎样的人?”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脸,但她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那你可以慢慢找啊,你一个小女孩在外面还是太危险了,我的良心可不允许我放你走,还是跟我回家吧。”

————

几年过去。

一个消息渐渐在镇上传开:有人捡到了一个不会变老,而且只会在流星雨来临时哭泣的女孩。

镇上的老人都说,这就是过去传说里记载的星神的样子。

在消息传开的那个年末,星的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无数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眶里,等待里面泛出泪水的那一刻,等待天上出现流行的那一刻。

被这么多人盯着,星不知道为什么不仅不想哭,更抗拒为了那么多人的期待和要求而流泪,但是她改变不了那些已经生来设定好的东西。时间一到,她的眼眶润湿了,随后泪珠连缀而下。身边人群的欢呼声对她来说有些空洞和遥远,她好像听见流星划破夜空的声音,像撕开一匹粗布一样透过周围的嘈杂传到她耳朵里。

她被带离了她生活了几年的那个,对她来说已经有一些“家”的感觉的地方,住进了人们在镇里为她建起的,一座崭新的神社。

她最终还是没有逃离这个地方,只是更大。虽然更大,而且更嘈杂。

她走不出去,每当她想要离开,就会有人把她拦住,开始是好言劝说,在发现她的无能后,就粗暴地拽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回去。

她每天都能感到裹着不同气味的人来到自己面前,对着她虔诚跪下,许下一个个因人而异的愿望。她在这些人当中,寻找着一个多年前熟悉的温柔的味道,但怎么也找不到,有的只是染过无数人指尖的金钱的气味,烟头燃尽将熄时的气味,日复一日模糊着她的思绪。她见过虚情假意的祈祷,也听过真情流露的哭泣,但这些于她,都没有什么意义。

她其实什么也做不到。

但似乎人们都觉得她无所不能,她总想解释清楚,其实是更想倾诉,倾诉自己的无力,倾诉自己甚至连泪水都不能有的悲伤。

然而所有人都把她看作神,向她求告着一些本就不可能的事物。没有人会听她好好倾诉的,一如没有人会再陪她,把她当做朋友,去包容她面对这个世界时的恐惧。

她只是听着人们对她的一句句祷告,却从来没有听进去过一句话,只有一年一度的年末能给她一点时间的概念,但很快,她也忘了过了多少次年末,自己流了多少次泪了。

总之是很多年以后,一股泥土味飘入她的鼻孔,让坐在神位上的她清醒了些。

“爸爸。”

自从那天被这个男人捡回去后,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星就留在他的家里,成了他的义女。那段日子平凡而欢乐,她几乎都要遗忘孤独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星……大人。”男人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喉咙里夹着痰音,但仍努力想把字发的清楚,语气里满是谦卑,没有一丝一毫星记忆里那个父亲的样子。

星好像明白,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您还记得爱莉吗?您之前可喜欢和她玩了,她生了重病,您一定会……我是说,我们祈求您的慈悲,救她一命……”老人话到末尾,已经哽咽了,然后在星面前,毫不雅观地哭号起来。

爱莉,之前那个可爱少女的气息浮现在她脑海中。听着老人的哭声,星也心头一酸,但脸上却流露不出任何能表达悲伤的表情。

“爸爸,我什么都做不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又冷又硬地说出了这句话。

以一种她莫名熟悉的语气,她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是那天姐姐跟他说“要长大”时用的语气。

老人僵在原地:“您,您都忘了吗?之前那些……”

但没等星能解释,她也想不明白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人明白,让人理解,老人就已经转过身离开。

他身上的泥土味层层剥落,发出一股森林里树叶腐烂的味道,直冲星的脑门,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危机感。

老人的身躯晃了两下,然后砰然砸地。

“爸爸!”

星扑上去,双手抱住老人的身体。

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感觉着老人的心跳一点点变微弱,身体一点点冰凉下去。

她祈祷着这神的身份哪怕能给她任何一点别的能力呢,就像那些向她祈祷的人一样,向一个更高的不知名的存在祈祷着。

但终究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把星从老人身上拽开,然后把他抬了出去。

星一个人坐在空落大殿的地上,抖动着肩膀,她已经习惯了在悲伤时哭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却永远不能说习惯了,就不会感到痛苦。

也许这就是导火索,人们其实早已厌倦了一个除了毫无意义的流星什么也不能给他们带来的神明。

他们向星扔着东西,嘴里嘶吼着多年以来的信仰破灭时的绝望:“骗子!”

“废物!”

星只是任由那些石子,木棍打在她的身上,她不会流血;任由那些人抓着她的肩膀,迈着机械的步子往镇外走去。

直到被扔出镇子,听见里面的人宣布她不许再回来时,她机械地点了点头,接着往外走。

她在想别的事情,在想离开她的姐姐,在想她无论如何也拯救不了的爸爸,在想也许此刻在病床上昏迷着的爱莉。

然后想到她自己,目盲的,没有眼泪的,乃至随着时间过去,逐渐丢失了一些情感的。

神?

她轻轻问了一句。

神。

她轻轻笑了一声。

无能的,被仰望的,冰冷的神,这一辈子都不应该和人有任何接触吧。

心底的倒计时告诉她,快到年末了,但她反而不是那么想哭,总感觉只是什么贯穿她命运始终的东西终于插进了她心里,但也只是轻轻一笑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无论如何,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她在路边坐下来,身边只有冰冷的空气,等着一年一度的眼泪如期落下。

五十八秒,五十九秒。

零点。

眼眶没有湿,星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确实没有一滴泪水。天上本应跟她能够心灵感应的流星声,也没有响起。

流星,似乎没有了。

似乎有些不寻常,但她已经不想管了。

就算没有流星,那些人也不会那么在意吧,那些把它当做毫无深意的神明的话语的人。那些来过神社的人,把流星当做旅游景点宣传的人,还有……

不对。

如果姐姐没有看见流星,会怎么想呢?

星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攥住了自己的身体。

得跟她解释,但是去哪里找她呢?

想着想着,这个答案在星心里越发清晰。

回神社。

但回去的路不如她想的那么轻松,森林里的树与草都比往年生长的更加茂密了,她只能顺着小路摸索着,想找到一条还算通畅的道路。

就在这时,她听到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尖锐的气息飘来。

就像流星的味道,她闻的出来,那是一种燃烧的味道,但又和木柴的,烟头的燃烧都不尽相同。

但她已经明白,像自己这样的人,和别人接触只会带来失望,于是钻进路边的草丛藏了起来。

不久后,就被不情愿的一把拽了出来。

————

“就是这样,姐姐,你会怎么说我?”

在姐姐面前,星还是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

她能感觉姐姐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说:“有什么好说的呢,你做错什么事了吗?”

姐姐蹲下来,用一条手臂抱住自己。

“倒是你刚刚对那个人说的悄悄话,我都听见了。怎么,你还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份吗?”

星在姐姐怀中挣扎了两下。

“我,我怎么配叫神呢?”

“呀,出去转了一圈就是这样的结论吗?”

“还能是怎样呢,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也……”

“至少你学会了成长……”

“成长算什么啊!我又怎么成长了啊!”星用力喊着,反过来截断姐姐的话。

“那算了,不谈这个话题了。至少我已经不能再做你的挡箭牌啦,你看,我都这么老了……”

星沉默了。

怎么样,才能到达那个叫“成长”的遥不可及的彼岸呢。

“没关系,你走吧。”

星走到紧闭的神社大门前,用力一拉。

门纹丝不动。

她感到一阵惊讶,更加用力地拽着门环,乃至最后双手抓住一边的门环,身体向后仰去,但门怎么也打不开。

“卡住了。”

她对身后跟上来的姐姐说。

但姐姐从她手里接过门环,只是轻轻一拽,就打开了。

“这怎么回事……”

“很久之前,我有一件没告诉你的事,这扇门靠星神自己是打不开的。”

“什么?”

“我是说,我当星神的那些年,这门一直都是紧闭着的呢。”

想起那些年自己在门口徘徊的日子,和走出去后看到的那些世界,星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才小声地问:

“这些你都预料到了吗?”

“当然没有,是我只能做这么多了。毕竟能在这里吹吹风也挺好的。”

山谷的风,穿堂而过,屋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话,就去告诉那个少年吧,他还挺需要神的。”

说完这句话,姐姐就从擦过星的身体,往外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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