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節 花橋初見
春暮時節，花鎮的夜格外柔和。
滿山的杏花開得正盛，香氣隨著晚風一層層瀰漫。溪水沿著鎮邊流過，細浪拍在石岸上，像是老故事的低語。
月璃提著一盞竹燈籠，沿著石階緩緩走下橋畔。今晚是花鎮的「花魂祭」，一年一度，鎮民們會在月光下放燈祈願，為逝去的親人與未知的明日祈福。
她的步伐輕盈，裙擺微揚，黑髮在月光下泛著細碎的銀光。她不是鎮上最耀眼的姑娘，卻有著一種難以忽視的寧靜氣質。
「璃兒，別走太遠，河邊風大。」遠處傳來阿母的叮囑聲。
「我知道啦，一會兒就回去！」月璃回頭笑著答，語氣裡帶著熟悉的乖巧。
只是，她仍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向那座古老的花橋。
花橋已有百年歷史，橋面鋪著青石，橋邊攀著藤蔓與花枝。據說，每逢月圓夜，若有緣人站在橋心之處，便能遇見「渡光之靈」，它能實現人心底最真實的願望。
月璃雖不信傳說，但今夜的月太美，讓她心生一股想靠近的衝動。
她提著燈籠，輕輕走上橋。風從水面吹來，帶著花瓣與冷香。就在她走到橋心時，燈火忽地晃了晃，一道微弱的光影在水面浮現。
「咦……？」
她蹲下身，以為是燈籠的倒影。可下一瞬，那道光影竟從水中緩緩升起。
那是一個人的身影....
衣袍如夜，銀色髮絲在月光下閃著冷光，雙眼深邃如星河，帶著不可逼視的神性。
月璃一時忘了呼吸。
「凡人少女，為何在此徘徊？」
那聲音清冷卻低柔，像夜色裡的一縷風。
「我……」月璃怔怔地後退一步，卻又被那股氣息吸引。
「我只是來放燈祈願……」
男子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竹燈上。那盞燈籠裡，燭火微弱地跳動，映出她指尖細小的顫抖。
「祈願？凡人總喜歡向月祈求。」
他微微一笑，語氣淡淡，卻似藏著無數故事。
月璃鼓起勇氣，問：「那仙人呢？仙人也會祈願嗎？」
男子怔了怔，目光柔了一瞬。
「仙人無願，因願已成；但……」他頓了頓，神情微暗，「有時，也會羨慕凡人，能為一個願望流淚。」
月璃聽不懂那句話的深意，只覺得這位男子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我叫月璃。」她輕聲說，「那你呢？」
男子望著她，沉默良久，才道：「霆曜。」
名字吐出口時，似乎帶著一絲被塵封許久的記憶。
月璃輕輕念著那名字，心中泛起奇異的悸動。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這個陌生的仙人，也不知道為何心口一陣熟悉的疼。
「霆曜……」她抬頭望著天邊的圓月，「好像在哪聽過……」
霆曜目光一沉。
「或許是前世的風，將記憶藏在月影裡。」
月璃一怔，那句話像在心底輕輕撞擊，蕩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想再開口，卻發現霆曜的身影漸漸透明。
夜風突然起，月光變得刺眼，橋邊的花瓣紛紛飄落。
「等等！」她伸手去抓，卻只摸到一片冷空氣。
霆曜的聲音在風中迴盪：「月下再見。」
燈籠的火光熄滅，整座橋陷入靜謐。月璃愣愣地站著，淚水不知何時滑落臉頰。
風停了，月光重新灑下。
她低頭一看，竹燈裡的燭芯竟重新燃起，一縷銀光繞著燭火旋轉，化成一個細小的印記——像是一輪微縮的月影。
她將燈放入溪中，燈火順流而下，映出她的倒影與遠方的月。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與那名陌生的仙君，似乎被某種命運的線，緊緊牽住。
她抬頭，輕輕呢喃：
「若真有來生……我願記住今晚的月光。」
夜風再起，花瓣飛舞。
月光下，少女的身影被銀色覆蓋...而這，正是三生輪迴的起點。
夜色深處，銀光流轉。
溪水靜靜流淌，竹燈載著一縷微弱的光，順勢遠去。月璃仍站在原地，指尖還殘留著剛才那一瞬的餘溫。
風又起了，帶著花香與一絲未散的仙氣。
她的心怦怦直跳，腦中迴盪著那句話「月下再見。」
那聲音明明遙遠，卻像刻在靈魂裡。
她伸手輕觸胸口，那裡有個微微發燙的印記，正是那道銀色月影的形狀。
「霆曜……」她輕喚這個名字，聲音像從夢裡流出。
她並不知道，這一聲呼喚，正穿越了凡塵與天界的界限。
天界·銀曜宮裏，無邊雲海下，一道巨大的光陣緩緩合攏，化作封印。霆曜立於陣心，神色冷峻。白衣被光風掀動，他的眉眼卻依舊沉靜如夜。
「你擅自下界干涉凡塵因果，違天律，可知罪？」
殿上，一道天音如雷。
霆曜垂眸，聲音低沉：「我並非干涉，只是遵循召引而去。」
「召引？凡間女子能召你？」
天音中帶著冷意，「霆曜，你是星曜之主，負責引光歸位。若情念干擾天命，將毀三界平衡。」
他沒有辯解，只是緩緩抬頭。
在那對銀灰色的眼眸深處，有一抹隱約的憂傷。
「我不記得她……但那一刻，我心痛如焚。」
「你說誰？」
「那個凡人女子。」
殿內一片靜默。
他手中浮起一道淡光，是從凡界帶回的銀印。那印記正緩緩跳動，如同心臟的脈搏。
「這是命之印，非人為能留。她與我之間，或許早已被天書記下。」
光陣的紋路突然震動，一縷微光飛出，化為古老文字浮現在空中。
【三生月誓，靈印為契。若再相見，天道裂。】
殿上眾仙神色驚變。
霆曜卻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裡有著一絲倔強與決絕。
「若命注定為裂，那便讓我，親手破之。」
凡界，翌日清晨。
月璃醒來時，天色微亮。
她發現自己躺在橋邊的石階上，衣袖被露水打濕，竹燈早已漂遠。
昨夜的記憶仍鮮明如夢。她看見那個名為霆曜的男子，從月光中走來，又在風中散去。
她想，也許那只是幻覺。
但胸口那個銀色的印記，卻真真切切地存在。
「奇怪……」她低聲喃喃，輕輕摩挲那道印。每當月光照到它時，它就微微發亮，像有生命一樣。
她回到村中時，村裡的人都說昨夜月華異動，山上出現了流光。
有人說是神蹟，有人說是妖。
只有她，默默低頭，藏起胸口的光印。
那天夜裡，她又夢見了那座長橋。
夢裡的橋兩端燃著萬盞竹燈，風輕輕拂過，燈火不滅。霆曜立於橋中央，背對著她。
「你來了。」他說。
「這是……哪裡？」
「你的心裡。」
她怔住。
霆曜轉過身，眼中倒映著她的影子。
「命運既已開啟，妳我之間，再難回頭。」
「為什麼？」
「因為三千年前，妳為我擋下天雷。」
他伸手輕觸她的額心，一片光影閃現，畫面中，白衣女子立於雲端，周身光芒如月。她微笑，卻在下一刻化為無數光點，飛散於天際。
那女子的容顏，竟與她一模一樣。
月璃驀地驚醒，額上冷汗淋漓。
窗外的月色正好，竹影搖曳。
她胸口的印記比以往更亮，銀光閃爍，如在召喚。
而在天界的另一端，霆曜立於雲巔，指尖同樣泛著光。
他喃喃道：「月下再見，或許，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妳消失。」
一縷風起，銀光再度交纏，穿越天與地的界限。
這一夜，命運的齒輪再次啟動。
凡塵、天界與命書之中，關於「月璃」與「霆曜」的三生誓約，正緩緩展開。
天界，銀曜宮外。
萬里雲海翻湧，一道道雷光在天穹間交錯。
霆曜立於星台中央，周身靈力暴動，銀色長髮隨風飛舞。
在他腳下，一道金色鎖陣正緊緊纏繞著他，符紋燃起炙烈的光芒。
「霆曜！你再不止步，便是逆天！」
天將怒喝，手中雷槍一震，萬道光刃齊發。
霆曜抬起眼，眼底的銀色光芒冷冽卻沉穩。
「逆天？若天道無情，那便由我……為它添一分人意。」
他抬掌，一道光柱自掌心迸出，撕裂了雷霆。
銀曜之力化作滿天光羽，散落天際。每一片光羽，都帶著月之靈氣。
「霆曜！」
天君的聲音從遠方殿宇傳來，威嚴如山。
「你為凡人動情，擅改命書，破三界平衡，罪無可赦。」
霆曜垂下眼，聲音低沉：「若愛是罪，那我願墮千劫輪迴。」
語畢，整個星台猛然崩裂。
金色鎖陣爆出光芒，瞬間將他吞沒。
那一刻，銀光與雷霆交織，天與地之間，只剩他最後的低語...
「月璃……等我。」
凡界，浮月鎮。
雨後的清晨，空氣中帶著潮濕的花香。
月璃正沿著溪邊洗著染滿花泥的衣裳。她抬頭，看見遠處的山頂被一層淡霧籠罩，若隱若現。
「這霧，怎麼像……月光一樣。」她喃喃道。
就在此時，一聲悶雷劃過天空。
山頂的霧瞬間散開，一道銀光墜落山谷，化作一道衝擊波，掀起水面。
月璃驚訝地放下手中的衣物，順著山路奔去。
她一路追到山腳，只見一個男子倒在青石之間，白衣染血，髮絲凌亂。
月光在他身上閃爍，卻不似凡人。
她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男子緩緩睜眼，那雙銀灰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困惑與痛楚。
「這裡……是哪？」
月璃心口猛地一緊。那聲音，那眼神，她不會認錯。
「霆曜？」
他皺眉，似乎在努力回想這個名字。
「妳……認識我？」
月璃怔住。
她想要說：「當然認識。」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一樣。
她的腦中一陣劇痛，昨夜夢中的畫面閃回——長橋、竹燈、銀光……
「我……」她捂住胸口，銀色印記再次發亮。
霆曜的視線也被那光吸引。當光線照到他的手腕時，一個對應的印記在他皮膚上顯現。
兩道印記同時閃爍，銀光交織成一條細線，彷彿命運在彼此之間再次繫上。
霆曜微微一震，腦中閃過破碎的記憶：
她的笑、她的眼淚、她為他擋下雷光的瞬間。
他伸出手，聲音幾乎是顫抖的。
「我……似乎……見過妳。」
月璃的眼眶濕潤。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冷卻溫柔。
「也許，不只是見過。」
那一夜，霆曜留宿在她的小屋。
屋內燃著暖光，窗外細雨初歇。
霆曜坐在木床邊，手掌間仍有微弱的靈息閃爍。
「我記不清自己的名字……但妳叫我那個名字時，我的心會痛。」
月璃靜靜看著他。
「霆曜....」她再次輕聲喚他。
他抬頭，眼神一瞬間變得深邃，似有什麼在心底被喚醒。
那聲音，如同萬年前的月下誓約，穿越時間，再次在他心中響起。
「月下再見，或許，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妳消失。」
霆曜的手指微微顫動，他低聲道：「那是……我說過的話？」
月璃點頭，眼神堅定：「是我們的誓言。」
窗外的風輕輕吹過，帶來一陣月香。
屋內的燈光忽然晃動，牆上投出兩人的影子，一長一短，漸漸重疊。
忽然，門外傳來一聲低鳴，似有靈獸嘶吼。
霆曜眉頭一皺，站起身來。
「是天界的追魂獸。」他語氣低冷。
「它是為我而來的。」
月璃心頭一驚：「你才剛墜下凡界，怎麼~」
「他們要奪回命書的裂頁，那上面記載著……妳的名字。」
霆曜的眼神變得冷冽，他揮袖，一道銀光擋在門前，化作結界。
「這裡太近凡人村，我不能動手。」他咬牙，「但我會護妳。」
月璃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若這一劫註定要來，那我們便一起渡。」
霆曜一怔，看著她眼中的光。那光像月，柔和卻堅定。
「妳不怕我？」
「我怕錯過你。」
他沉默片刻，然後緩緩伸出手，掌心的光芒再次燃起。
「那就讓這一世，成為我們的起點。」
銀光瞬間蔓延，將整個小屋籠罩。
屋外，天獸咆哮，雷霆翻湧；屋內，月光如水，兩人的影子相互依偎。
命運的印記在他們掌心融合，發出如心跳般的微光。
遠在天界，命書閣內，古老的天書自動翻頁。
卷軸中浮現一行新字：
【第一世：月璃與霆曜，情劫未了，命印重啟。】
光墨流轉，隨即又被一股暗影掩去。
黑霧中，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三生誓約……終於再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