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四節月影初醒
夜深，竹林靜謐。
月璃躺在榻上，窗外的月光如水般流淌進來，灑落在她的額前。那光似乎有生命，在她眉心間輕輕閃動，熟悉的銀色印記再次浮現。她屏住呼吸，感覺心底有什麼在呼喚。
下一刻，四周的世界開始模糊。她再次站在那片霧境之中。白霧翻湧，遠處的靈石閃爍著幽光，風聲如低語般在她耳邊回蕩：「守護的誓約，不僅屬於夢，也屬於凡塵。」
霆曜的身影從霧中浮現，目光深沉，聲音帶著回響：「妳的心，開始連接兩個界了。這份力量正在甦醒。」
月璃低頭，看見掌心的光逐漸凝成一個細小的圓印，微微跳動，彷彿脈搏。她擡眼問：「如果我真的能連結夢與現實，那這力量會帶來守護，還是混亂？」
霆曜走近，指尖輕觸她的掌心，溫柔卻堅定：「這取決於妳的心。只有理解凡塵的溫柔，力量才會成為庇護，而非束縛。」
霧光一閃，她在夢中伸手，觸碰到靈石的光，忽然間感覺到一股劇烈的震動傳來。
霧光愈來愈濃，天地之間的界線逐漸模糊。月璃的手指一觸到靈石，光便如水波般擴散，迅速吞沒了整個夢境。她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漂浮於空中，長髮隨氣流飛揚，衣袂在光中閃爍著銀色流紋。
「這是……？」她喃喃著，胸口的印記與靈石之光開始共鳴，兩股能量像在尋找共鳴的旋律，一明一暗，彼此牽引。
忽然，四周的霧不再只是白，而是被劃出層層色彩——藍如夜海，金如晨曦，還有紫色的光環在她周圍旋轉。那些光影化為幻象：她看見自己在凡塵的小院中笑著，整理藥草、與霆曜並肩；又看見另一個自己，獨立於夢境深處，周身的靈氣如烈火般翻騰，眼神堅決卻孤獨。
「這兩個我……誰纔是真正的我？」
她的聲音在虛空中回盪，沒有回應，只有靈石的光越發耀眼。
突然間，光束劇烈閃爍，夢境的地面開始龜裂，裂縫中湧出宛如黑霧的能量。那黑霧像蛇般纏繞著她的腳踝，試圖將她拉向深淵。月璃心頭一緊，伸手想掙脫，卻感覺靈氣被吸走。她的掌印脈動加速，光與暗在她手中糾纏。
「放開我！」她咬緊牙，額前沁出冷汗。
在這混亂之際，霆曜的聲音再度傳來，低沉卻清晰：「記住，妳不必與黑暗對抗，只要讓光保持清明。」
月璃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她將所有思緒集中於一個念頭「守護吾身」。
她想起溪水的聲音、竹林的風、霆曜溫柔的笑、還有那個凡塵世界的自己。那份日常的平靜，化作一縷柔光，從心口緩緩蔓延。
光線由內向外擴散，溫暖、柔和、卻帶著堅定的力量。黑霧在那光下逐漸退散，化為碎屑，被風帶走。
她感覺自己重新落地，腳下的霧化作細緻的花瓣，漂浮在空氣中。靈石的光也穩定下來，安靜地懸浮在她面前，似乎在向她低語。
「凡塵之心，夢境之力。」
「兩界的平衡，取決於妳的選擇。」
月璃伸出手，指尖輕觸那顆靈石，光芒瞬間收縮成一縷銀線，沒入她的掌心。圓印再次閃爍，這一次，它的光不再刺眼，而是像呼吸一般，與她的心跳同頻。
遠處的霧海逐漸散去，天地恢復寧靜。
霆曜的身影在光中凝實，他走到她身邊，低聲說：「妳做到了。妳讓光與影和諧共存。」
月璃擡頭望向他，眼神中透著清明的光：「原來力量不是征服，而是理解。」
霆曜微笑，伸手扶住她：「而妳，正是那道連結夢與凡塵的橋樑。」
光線慢慢褪去，夢境開始崩散，周圍的世界再次被柔霧籠罩。月璃最後看到的，是霆曜的輪廓與那句低語：
「醒來吧，凡塵的月光，黎明正要來臨。」
隨著最後一縷光消散，她的意識被拉回現實。
她驚醒。
晨光還未完全透進屋裡，窗外的霧氣仍濃，空氣中有一股潮濕的冷意。遠處傳來溪水翻湧的聲音，節奏異常急促，像是山谷裡的某種力量在甦醒。
月璃皺了皺眉，坐起身。她側耳傾聽，那聲音不只是水聲，還夾雜著低微的嗡鳴，宛如靈石共振時的顫音。她披上外衣走下牀，赤足踩在木地板上，感覺腳底也微微發熱。
走出屋外，晨霧氤氳。溪水的顏色比往日深了幾分，原本清澈的水流此刻竟混濁起來，水面上漂浮著細碎的光點，像被揉碎的星光。
霆曜已站在院口，衣襟隨風微動，神情沉穩卻帶著警覺。
「妳也感覺到了？」他低聲問。
月璃點頭，凝視著那道水光：「嗯……靈氣在亂，好像夢裡的氣息滲出來了。」
霆曜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溪流，沉聲道：「夢境的能量，正在滲入凡塵。若不處理，會影響整座山谷的靈脈。」
兩人對視片刻，皆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同樣的警惕與決心。
月璃轉身回屋，打開木窗，清晨的風夾著草葉的香氣吹入。她先在盥洗盆裡舀了些溫水，輕輕潑在臉上，冰涼的觸感讓她徹底清醒。鏡中的自己神色微白，但眼底的光卻異常清明。
「夢與現實……真的開始交錯了嗎？」她低語。
霆曜進門，動作自然地替她添上茶水：「越是臨界之時，越該讓自己平靜。先吃些東西。」
月璃點點頭。
廚間早有備好的米粥與梅乾，她又煎了幾片山藥薄片，香氣淡淡。霆曜坐在對面，默默喝著粥，偶爾擡眼看向窗外那片霧白的天色。
「若溪水混濁，是靈脈紊亂的徵兆。」他語氣低緩，「我們得趁今日陽升之前，前往上游探查。」
月璃放下筷子，神情已恢復鎮定：「好。這次，讓我一起。」
霆曜微微一笑，神色中帶著一絲欣慰：「我正是這麼想的。」
屋外的霧漸漸散開，光從山巒之間流瀉下來，映在他們的桌上。粥香與清風交融，靜謐之中，一場未知的試煉，正悄然開始。
他們沿著溪流前行，竹林深處的霧氣比以往更濃。月璃擡起手，掌心的圓印又開始微微發亮，她能感受到它與溪水之間的共鳴。
「霆曜，我想這力量是想引導我……去某個地方。」
霆曜望著她，微微點頭：「那就讓它帶路。無論夢還是凡塵，我都會在妳身邊。」
兩人循著光走入林間，霧氣漸散，空氣中瀰漫著微涼的靈息。
那道光在他們腳下閃爍，彷彿在引領方向。越往深處走，林木越發靜謐，連風聲都變得柔順。
直到光線在一處泉眼前停下。
那是一汪澄澈如鏡的泉，水面泛著淡淡銀光。泉邊的青苔上，一隻通體覆著白紋的靈獸蜷伏著。牠的毛髮柔軟如雪，額心一點金光隱隱閃爍，卻顯得虛弱無力。四周的靈氣紛亂，像是被牠的痛楚所擾。
月璃屏住呼吸，心口微微發緊。那隻靈獸的模樣，她在夢中見過，當時牠昂首長嘯，守在靈石之側，如守護者般的存在。而如今，牠的氣息近乎散亂。
「這是……夢裡的護靈！」她低聲驚呼。
霆曜微微點頭，神色嚴肅地跪下，手掌覆在靈獸的額心，靈氣流轉之間，他眉頭緊鎖：「牠被靈石能量反噬，經脈混亂。若不調息，很快就會化為塵。」
月璃的心像被什麼緊緊揪住，她下意識伸出手，輕輕撫上靈獸的頸側。冰冷的毛髮下，仍有微弱的脈動。
「不能讓牠消散……這不只是靈獸，更是那份守護的延續。」
霆曜擡眼看她，語氣低沉卻帶著信任：「試試妳的光，妳的心與靈石相通，也許能穩住牠的氣息。」
月璃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她的掌心緩緩亮起一道柔光，宛如晨霧初起的微曦。那光不炙熱，卻帶著溫柔的脈動，緩緩散開，像一層層靜靜流動的水。
光波擴散開來，籠罩了靈獸的身軀。牠的呼吸微微一頓，原本散亂的靈息似乎被光牽引，逐漸變得平緩。
月璃感覺掌心傳來細微的震動，那是靈氣在回應她的心。她將所有思緒化為一個信念「守護靈獸、守護吾身」。
泉水的波紋在光的照映下閃爍起柔銀色的流光。
霆曜靜靜注視著她，眼神中有一瞬的恍惚。他看著那道光環繞著月璃的身影，如同夜空中被點亮的月華，既寧靜又強韌。
「妳做到了，」霆曜低聲說，語氣中藏不住讚歎，「凡塵與夢境的界線，在妳手中得以平衡。」
月璃緩緩睜開眼，額角的汗珠滑落，落入泉中激起微微漣漪。
靈獸的金瞳重新閃動，緩緩擡起頭，低鳴一聲，那聲音清潤而悠遠，似在感謝。牠的毛色重新泛起柔光，尾端的紋路流轉出細細的靈息。
月璃伸手，輕輕撫過牠的額頭，低語：「沒事了，妳安全了。」
靈獸將頭輕靠在她的掌心，眼神溫順而澄澈。
霆曜走近，語氣柔和：「妳的光並非只是力量，而是來自於理解與憐憫。這份心，就是妳的修行。」
月璃靜靜望著泉水的倒影。她看到自己與霆曜、靈獸並肩的身影，光線在他們之間流轉，似乎在連結某種深層的誓約。
「我只是想守住……那些我珍惜的東西。」她的聲音幾乎是呢喃。
霆曜微微一笑，回應：「正因如此，妳能讓光成為庇護，而不是枷鎖。」
泉邊的風輕輕拂過，竹影婆娑。靈獸緩緩站起，目光最後停在月璃身上，隨即化作一道柔光，融入靈石的印記之中。月璃感覺掌心一暖，那股力量不再外放，而是靜靜在體內流動，與心跳同節奏。
霧氣再次散開，天光傾瀉而下。山林恢復了清朗的氣息。霆曜轉身看她，語氣中帶著一絲寬慰：「走吧，該回去了。妳的覺醒已完成一半，接下來，要學會與這份力量同行。」
月璃擡頭望著天光透過樹葉灑下的斑駁影子，微風輕拂，她的髮絲隨之微微飄動。
那一刻，整個林間靜得只剩下心跳與風聲。她的眼底閃爍著決心的光，像是被晨露折射出的星芒。
「是啊，守護」她輕聲說，語氣柔中帶堅，「不只在夢裡，也在每一個凡塵的日常裡。」
霆曜注視著她，脣角微微一彎，那笑意不張揚，卻深遠如山的稜線。「妳終於明白了。真正的力量，不是對抗，而是願意溫柔地承擔。」
他們並肩走出林間。
腳步踩在濕潤的青苔上，隨著每一步，光影在他們身後流轉。泉邊留下淡淡的靈光，在風中緩緩漂浮，宛如呼吸一般，那是夢與現實之間的細微橋樑，也是他們未完的誓約。
靈光被暮色吞沒，最後一抹光如蝶影般飛起，消散在山嵐中。
夕陽漸沉，雲霞被晚風染成柔和的橙紅色。兩人沿著山徑走回小院，遠處的鳥鳴漸歇，只剩下蟬聲低吟。
霆曜在院中生火煮茶，火光映照他的側臉，帶出一抹沉穩的光影。竹葉在壺中翻滾，香氣清透，如同山泉般滲入心底。
月璃靜靜坐在石階上，雙手抱膝，目光落在天邊的山影上。那一線暮光緩緩滑過天際，像一筆收尾的溫柔。她的思緒仍停留在白日的經歷裡，靈獸甦醒的眼神、泉光閃爍的震動、還有霆曜那句低語：「理解凡塵的溫柔。」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語氣如呢喃：「原來，守護並不只是一場戰鬥，而是一種生活的方式。」
霆曜遞來一杯茶，笑道：「正如這壺茶。需經火候、靜候、才得清香。」
月璃接過茶，指尖輕觸霆曜的掌心，微熱的溫度透過陶杯傳來，帶著一絲靜謐的暖意。
她擡起杯，輕啜一口，竹葉的清香夾雜著淡淡的火氣，像是山林裡的呼吸，溫柔地流進喉間。
霆曜坐在對面，姿態隨意，卻帶著不容忽視的穩定感。他看著她微微抿脣的模樣，低聲笑道：「凡塵的茶，沒有靈氣，卻更能安心。」
月璃擡眼看他，嘴角也泛起笑意：「你說得對。這種味道……好像能讓人忘記一切紛擾。」
霆曜側頭望向竹林，火光映在他的眼裡，閃著細碎的暖色：「也許守護之道，不在遠方，而在這樣的片刻之中。」
兩人相視而笑，院中竹影婆娑，晚風送來遠處桂花的幽香。霆曜又添了柴，火光跳動，照亮兩人之間的靜默。那靜默不是尷尬，而像是彼此心意已然相通，無需多言。
過了一會兒，月璃起身走向竈邊，輕聲問：「晚膳我來準備，好嗎？」
霆曜點頭：「我生火，妳掌勺。」
不多時，鍋裡傳出滋滋作響的聲音。月璃細心切著山蔬、桂花豆腐與竹筍，霆曜在一旁協助，遞上食材，偶爾打趣：「凡塵的小廚娘，看來已經上手。」
月璃微微一愣，隨即笑著反問：「那靈界的守護者，也要學著洗米才行吧？」
霆曜故作嚴肅地點頭：「若妳願教，我自當從善如流。」
竹林裡傳出輕快的笑聲，和火焰的噼啪聲交織成一首溫柔的晚曲。
夜幕完全降臨時，兩人端上熱氣騰騰的湯與菜餚。
桌上簡單卻充滿心意：山野蔬菜湯、竹筍炒豆腐、桂花釀茶湯圓。
霆曜舀了一口湯，神情一愣：「這味道……有靈氣的柔和。」
月璃微笑：「那是妳白日給我說的用心。我記住了。」
飯後，霆曜收拾碗筷，月璃在一旁擦拭桌面。夜風拂過院子，風鈴輕輕搖曳，叮咚聲在靜夜裡回蕩。
「今天的靈流異變暫時平息了。」霆曜望著溪邊，語氣低沉卻放鬆，「但我猜，這只是序章。」
月璃點頭，語氣裡卻多了幾分篤定：「無論如何，我們會一起守著。」
霆曜回過頭，目光與她相遇，微笑著點了點頭。
夜色更深，天上月輪升起，光灑滿整個竹院。
兩人一同泡了第二壺茶，靜靜坐在火堆旁，偶爾談著往事——霆曜講起他初次入夢界時的孤獨與試煉，月璃則說著自己初來凡塵的笨拙與好奇。
他們的話語像溫柔的溪水，彼此流入對方的心底，無聲卻深遠。
夜更涼，火漸熄。霆曜起身為她添上披肩，語氣溫和：「早些歇息吧。明日的風向，會帶來新的訊息。」
月璃微微一笑：「嗯。晚安，霆曜。」
她轉身進屋，牀榻旁的油燈微微搖曳，牆上倒映出柔和的光影。
霆曜仍站在院中，仰望著夜空，直到月光灑落在竹葉間，才靜靜轉身。
屋內，月璃聽著外頭風鈴輕響，心漸漸安穩。
夢與現實的界線在此刻模糊，卻不再讓她恐懼。
她合上雙眼，嘴角微微上揚。
那一夜，她在靜謐與茶香中入眠，夢見竹林深處的靈光再度閃耀，
如同溫柔的回應：守護，正從此刻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