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節 光海深處的第二心跳
世界翻轉得不像是在墜落，更像是被撕裂，光線、海潮、脈動、聲音，全都混雜成一陣巨大而無序的衝擊。
月璃感覺自己像被捲入一個無邊的漩渦，光潮拍擊身體，如猛烈的海浪。霆曜緊緊抱著她，手臂幾乎用到極限的力氣。
「抓緊我！」他在光潮中低吼。
月璃努力點頭，但周遭的力量太強，她的聲音被吞沒。
光不是破碎，而是……重生。有個聲音在她的意識深處閃過，不是少女的聲音，也不是任何熟悉的語調，像是……海潮自己的意志。
下一瞬間，砰！！
兩人同時重重落在某個堅實的地方。
不是岩地。
不是符陣。
而是……柔軟的光面。
霆曜先翻身站起，急切地檢查月璃是否受傷：「妳還好嗎？哪裡痛？」
月璃抬起頭，手還抓著他的衣領，喘著氣：「我……沒事……只是能量太強。」
霆曜鬆了口氣，將她扶坐起來。但下一秒，他的眼神瞬間停住。
「這裡是……？」
兩人抬頭，同時屏住呼吸。
先前的光海像銀色液體般流動，而眼前的光海是「半凝固」的。
像是由光凝結成的巨大平面，延伸到無法看見盡頭的地方。每走一步，腳下的光會泛起微弱漣漪，像呼吸般緩慢震動。
頭頂不是天空，而是一整片旋轉的光渦，像一朵倒懸的銀色花，月璃抬手，凝視掌心符印。
符印正在跳動，不是不規律的，而是穩定、緩慢、像心跳。
咚~
咚~
霆曜低聲說：「妳聽見了嗎？」
月璃抬眼：「那……不是我的脈動。」
兩人同時抬頭。
整個光渦在天頂閃爍，像巨大的心臟在跳動。
咚~光海隨之振動。
霆曜的表情越來越凝重：「這裡是……光潮的另一個核心。真正的來源。」
月璃呼吸微微急促：「那少女……把我們引來這裡？」
霆曜搖頭：「不。她是想讓妳看見記憶，但她自己……似乎無法進入這一層。」
月璃怔住：「為什麼？」
霆曜看著光海深處，沉聲道：
「因為這裡不是記憶。是，『未來』的心意。」
月璃的手心突然刺痛，彷彿被什麼輕咬。她條件反射地抬起手。
下一秒，光海表面被某種力量輕輕推開像水被搖動，中央慢慢浮現一道半透明的光影。
不是少女。
不是過去的承者。
這是一道無形、無臉，只有輪廓的光之形，像是一個「心」的投影，沒有容貌，只有脈動。
咚~
光影忙音般顫動，像是想靠近。
霆曜立刻擋到月璃前方，語氣死死壓住：「你是什麼？」光影沒有回答，而是轉向月璃。
她清楚感覺到，光影並不是在「看」她，而是在「掃描」她，像是在確認什麼。接著，光影伸出沒有形狀的手，輕輕點在月璃的胸口符印上。
霆曜眉頭一凜：「月璃！」
月璃卻搖頭：「沒事……它沒有傷害我。」
而下一刻她的視野突然全白。
白光之中，月璃彷彿站在一片空無的世界。
沒有景象。
沒有聲音。
只有……自己的心跳。
咚。
咚。
突然，另一道節奏加入。
咚……咚……咚……
不屬於她。
不屬於霆曜。
但也不屬於少女的記憶。
這節奏更深、更古老，更像是整個光谷在呼吸。月璃環顧四周：「這裡……是什麼？」聲音從空白世界本身響起。
承者。
妳，來晚了很多年。
月璃瞳孔微縮「你是……光谷的意志？」
聲音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
妳承接了前任的心。
但還不足。
要走到最後……妳需要自己的『第二心跳』。
月璃皺眉：「第二心跳……？」
白光開始動了，像潮水拉開，露出深處的影子，那是少女，躺在破碎的光潮中，胸口的符印碎裂，眼神灰白，少女的嘴唇微微動著「……願下一位……不要再犯我犯過的錯。」
月璃胸口猛地刺痛「我……為什麼會感到這麼痛？」
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因為妳背著她的心意走得太深。
但忘了……妳有自己的心。
白光驟亮，少女的影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月璃自己的倒影，倒影胸口的符印亮得刺眼。
承者。
妳的試煉，不是承接別人的願望。
而是讓自己的心跳……
與光谷共鳴。
突然~
倒影伸手，抓住月璃的手腕，強烈的能量衝入她的身體，痛得她喘不過氣。
「等、等等……！」月璃跪倒在地，倒影沒有放手。
問妳最後一次，妳的心，想要什麼？
不是少女的願望。
不是光谷的呼喚。
不是霆曜的陪伴。
是妳自己的答案，月璃抬起被痛逼得顫抖的視線。
「我……」
倒影逼問：
妳走到這裡，是為了保護？還是……為了逃避？
月璃的眼淚忍不住滑落「我不是逃避……！」
倒影逼近：
那妳是什麼？
承者？
繼替者？
還是……只是一個迷路的人？
月璃終於喊出「都不是！」
白光震動。
月璃的聲音像被擴大十倍，在整個試煉空間迴盪。
「我……只是想，看清自己能走到哪裡！」
「不想再因為恐懼而停在原地……」
「更不想……只有別人的心意、別人的故事！」
她胸口的符印突然狂跳。
咚！
咚！
咚！
倒影停住。
整個試煉空間彷彿屏息。
月璃抬頭，眼中閃著淚光，卻清澈如晨霧：「我想走完這條路……是因為那是『我的心』選的。」
倒影微微一動，接著笑了，不是嘲笑，是真正的「接納」，倒影輕輕放開她的手。
承者。
終於……
妳找到自己的第二心跳了。
世界瞬間炸開。
月璃猛地睜開眼。
霆曜正抱著她，臉色比光海還白：「月璃！妳終於醒了！」她喘著氣，抬手抓住霆曜的衣袖：「霆曜……我……」
霆曜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妳嚇死我了。」她靠在他的肩上，胸口的符印安穩地跳動。
而這一次的跳動不再與少女的記憶同步，也不再被迫回應光谷的召喚，是屬於月璃自己的節奏。
她抬頭，看向天空的光渦，光渦的跳動開始與她同步。
霆曜低聲：「妳……成功了？」月璃深吸一口氣「我……找到了我的心。」她抬起掌心，符印散發金色光暈。
「不是繼承前人的……是屬於我自己的『第二心跳』。」霆曜望著她，眼中有驚訝、有心疼、有深深的敬佩，他伸手，捧住她的臉龐。
「歡迎回來，月璃。」月璃輕輕笑了，光海開始安靜下來，像是在回應她的覺醒。
光海的脈動逐漸與月璃的呼吸同步，每一次起伏，都像在確認：
妳醒來了。
妳準備好了。
霆曜的手還停在她的臉側，掌心微微顫抖。他不是害怕，而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月璃的符印，不再只是光，而像是一顆真正跳動的心。
溫暖、堅定、帶著她專屬的節奏。
她抬眸看他，一如以往，卻又不再完全相同。
「霆曜……我剛才看到的，不只是影子。」月璃輕聲說，語調依然微弱，但已經穩了許多。
「我看到她伸手，不是叫我跟隨，而是……讓我記得。」
「記得什麼？」霆曜問。
月璃胸口微微發亮，她將掌心覆上光紋地面，銀色的海面再次泛起柔和的波紋。
「記得，我不是來承受她留下的重量。」
月璃低聲道：「我是來完成我自己的路。」
霆曜靜了片刻，目光深沉而溫柔「那妳現在想做什麼？」月璃望向光海的深處，那裡的光潮不再混亂，而像在等待命令。
「我想……去更深的地方看看。」她微微側頭，神情冷靜得不像剛從光潮中脫身的人「那個『呼喚』還沒完全消失。」
霆曜深吸一口氣，點頭：「那我陪妳。」
月璃的目光柔了一瞬：「嗯。一起。」
一陣微光從兩人腳下浮起，光海像受到某種信號，引導著兩人向前走，不像之前的暴動，而像是一場緩慢而神聖的行進。
步伐愈往深處，周圍的牆面變得透明，光在其中流動，就像他們行走在巨大的光脈之中，月璃伸出手，光脈自動繞到她指尖，像獸類輕蹭主人確認氣息。
霆曜看著這幕，忍不住低聲嘆道「妳變了。」
「變得更麻煩嗎？」月璃側眼笑。
「變得更……會讓我擔心。」霆曜毫不掩飾，月璃怔了一瞬，心口微熱。
「那你就看好我。」她低聲說，「我還不想在這種地方丟掉你。」
霆曜微微失笑：「好。」
隨著兩人的前進，通道前方忽然亮起一片寬廣的光幕，光幕並非阻擋，而像水面般靜靜流動，月璃輕輕抬起手，符印的光，毫無阻力地與光幕重合。
嗡~
整個空洞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開關，深處的光潮再度活躍起來，然而這一次不是爆裂式的暴動，而是迎接。
霆曜的表情第一次浮現真正的驚異：「月璃……它在回應妳。」
月璃深吸一口氣，往前一步，光幕被她的手掌撫開，就像被溫暖的手推開的薄霧，光芒緩緩散開，露出一段完全未知、從未在地圖上記載的空間。
那是一片更深層的光之海，沒有波濤，沒有混亂，像是沉睡千年的心臟。
月璃望著它，胸口再一次微微震動，霆曜向她靠近：「月璃……妳還能撐得住嗎？」她抬起頭，眼神透著柔亮的決心。
「這一次不是被推進去。」
「是我自己要走進去。」
霆曜沉默，然後握住她的手「那我會一直在妳旁邊。」月璃回握住他，輕輕點頭。
兩人的影子在光海前拉得很長，下一步踏下去，就是另一片未知。
但這一次月璃不再只是跟著光走，而是帶著自己的心跳，真正踏入屬於「她」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