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姐，你能教我那个吗？”
当我问出这句话时，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她喝牛奶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是我熟悉的、混杂着无奈与挣扎的神情。
不出我所料的，艾希姐给出了否定的回复。
其实我也知道，“杀人”什么的，本不应该出现在我这个年纪的孩子口中。但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又目睹了孤儿院里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之后，我比任何人都明白力量的重要性。我想要给父母报仇，而这个目标的前提，是我得拥有足以支撑它的力量。
就算艾希姐不肯帮助我，我也会另外寻找门路去变强。岩城这座城市的阴暗面，总有能让我学到这些东西的地方，只是那条路或许会更危险、更曲折。
其实艾希姐也明白。虽然她说了不会再抛弃我了，但我们总会有暂时分开的时候。她有她的“工作”，我不可能永远待在她的羽翼之下。如果我连最基本的、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那么任何一次短暂的分离，都有可能让我被晶科科技的人乘虚而入，重蹈覆辙。
我不能再成为她的累赘。
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用尽了浑身解数。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擦桌子，我就在她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去整理武器，我就默默地帮她递上擦枪布；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在她面前，用那双她无法拒绝的、清澈的眼睛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我没有哭闹，也没有再三央求，只是用这种沉默的方式，表达着我坚定不移的决心。
最终，在这场无声的拉锯战中，她败下阵来。
“真是说不过你……”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写满了妥协，“好吧，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是，”她竖起一根手指，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我得和你约法三章。”
“没问题。”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一，绝对服从我的命令。”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在任何情况下，包括面对你的仇敌时，我不让你扣动扳机，你就绝对不许动。能做到吗？”
“能。”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呃……”她似乎卡住了，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思考第二条规则。
“第二是什么？”我追问道。
“呃……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她有些含糊地摆了擺手，“你先把第一点做好就行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因为兴奋而加速流动。
“现在。”她站起身，“我就开始给你讲理论知识。”
我立刻坐直了身体，像个第一次上课的小学生，准备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作为杀手，也是有原则的，”她开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个正在备课的老师，“。比如我的原则是，不接取以小孩为目标的任务。”
她继续说道：“此外，不能用任务信息来威胁雇主，从而提高赏金；不能向任何人泄露雇主的信息。总的来说，核心思想就是要把自己当做一件没有感情的工具，不要多嘴，不要多事，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我兴致勃勃地听着艾希姐的讲解。她将这些原则跟我交代一遍后，开始讲述技巧方面的知识。
“越是优秀的杀手，越是能无声无息地接近目标。杀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用枪在远距离射杀，可以用往食物或水里面下毒，甚至可以利用环境因素，制造出一场看起来毫无破绽的‘意外’。”
“但是，每种方法都有它的局限性。”她停下脚步，看着我，“像是用枪的话，即使装配了最顶级的消音器，也并不能做到彻底无声。子弹出膛的声音、弹壳落地的声音、子弹击中物体和身体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都足以暴露你的位置。”
“如果用毒的话，毒药的获取本身就很麻烦。差一点的毒药，可能会给对方留下抢救的机会，从而让你暴露；好一点的毒药，又往往有特殊的味道或颜色，很容易被警惕性高的人发现。而且，如果对方不吃你下毒的食物，那你所有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至于利用环境因素制造意外，”她摇了摇头，“这种方法最干净，但也最考验一个杀手的临场经验和知识储备。比如什么时候、用什么角度推一个人下楼，才能让他看起来像是自己失足；如何破坏一辆车的刹车，才能让它在最关键的时候失灵。这些东西很难用语言教给别人，只能靠自己去积累。”
“总之，”她做了一个总结，“杀人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无声无息，一击毙命。不要让目标发现你，不要让目标有任何求救的机会。完成任务后，也要为自己留出充足的时间，从容地撤离现场。”
“记住，里昂，如果没能一下完成任务，那就得赶紧逃走。杀手不是死士，保证自身的安全，永远比完成任务的优先级更高。一个死去的杀手，没有任何价值。”
“我个人，在面对单一目标时，一般都会选择近身，然后用刀或者绳索，一击毙命。我使用手枪，通常是为了应对复数的敌人，或者是在撤离时清理障碍。”
说着，艾希姐撸起了两边的袖子。我这才看到，她那两条看起来纤细白皙的小臂内侧，各绑着一个黑色的皮质刀套。她手腕一翻，两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她的掌心。紧接着，她又提起裤脚，在脚踝的后跟处，同样藏着更为小巧的刀具。
艾希姐的衣服穿得一向很宽松，我根本没看出来，她居然随身带着这么多致命的武器。我忍不住想，一天到晚在身上绑着这么多刀套，难道不会勒得不舒服吗？
将浑身上下藏着的刀具一一向我展示了一遍之后，艾希姐将它们重新收好，停了下来。她思考了一会，又对我说：
“不过，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身体素质太差，与目标靠得太近反而会落入下风。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还是拉开距离比较好。”
“如果你再次被绑走，倒是有贴身的机会。假如你手上有刀的话，最好直接往脖子上的大动脉抹过去。”她用手指在自己的脖颈处比划了一下，动作冷静而精准，“人的头骨比较坚硬，如果只是用刀去划脸或者头皮，很难造成致命一击。用刀扎确实可以，比如扎进太阳穴，但刀身也很容易卡在头骨中，不方便你拔出后进行第二次攻击。”
“即使手上没有刀，你也可以选用其他比较尖锐的物品，这个需要根据现场情况来判断，比如铅笔、钥匙、剪刀之类的。这种情况下，你就需要针对特殊的地方进行猛攻，尽量往眼睛、耳朵、喉咙这些脆弱的地方扎。”
看着艾希姐冷静讲解的样子，我感觉她像是真的用一支铅笔，终结过某个人的生命。
艾希姐讲完一部分内容后，就会陷入短暂的沉思。她似乎并不擅长教导别人，讲起话来也有些杂乱无章，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我能感受到，她确实有在非常认真地对待这件事，努力地将自己那些用生命换来的、血淋淋的经验，转化为我能听得懂的语言。
“远程武器虽然相对安全，但狙击步枪那样的大家伙，对新手来说太复杂了，后坐力你也控制不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最需要掌握的，是能在近距离内有效自保的武器。”
艾希姐说着，走到了客厅那张唯一的桌子前，拉开了我曾经不小心撞开过的那个抽屉。
她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黑色的P30手枪和三个备用弹匣。就是我那天晚上看到的那一把。
“艾希姐，你这间屋子里到底藏着多少武器？”我震惊地问。
“具体数量我也不记得了。”她将手枪放在桌面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我会尽量保证，在每一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可以用于战斗的武器，以便应对任何突如其来的情况。”
艾希姐像是有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一样，为那些不知道何时何地会出现的敌人，做着万全的准备。
她没有立刻把枪递给我，而是先熟练地卸下弹匣，拉动套筒，确认枪膛内没有子弹后，才将空枪推到我面前。
“关于枪支的型号、原理、保养这些复杂的知识，之后再给你慢慢讲解。今天，你只需要学会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她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何安全地持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