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希手中，那把通体漆黑的P30手枪看起来是那么的轻巧，仿佛只是她手臂的自然延伸。但当那份冰冷的重量真正传递到我的手中时，我才发现，它远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枪身由金属和高强度聚合物构成，带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沉甸甸的，像握着一块随时可能苏醒的钢铁猛兽。
“右手持枪！”
我学着她的样子，努力用我那只九岁孩子的手握住枪柄。艾希姐立刻凑到近处，俯下身，用她的手包裹住我的手，仔细地矫正我的姿势。她的头发垂下来，蹭得我脖子痒痒的，身上那股熟悉的、雨后青草般的气息将我笼罩。
“虎口这里，要紧紧贴住握把上方的‘海狸尾’，”她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不要留任何空隙，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后坐力，防止套筒在后退时伤到你的手。”
她冰凉的指尖轻轻地将我的食指从扳机上扣了出来。
“记住，在决定开枪之前，你的食指永远要伸直，贴在枪身侧面，绝对、绝对不要放在扳机上。这是所有用枪者都必须遵守的第一条铁则，否则走火的子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还有，手掌的内部不要完全贴死在握把上，要稍微留出一点点空隙，让肌肉能有一个缓冲的空间。不要绷得紧紧的，放松些，把它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
在她的耐心指导下，我右手的姿势总算挑不出什么毛病了。紧接着，艾希姐抓起了我的左手。
“左手从左侧包住你正在握枪的右手，同时，你的左手拇指要朝向前方，和右手拇指基本平行。你看，”她引导着我的视线，“这样，在不刻意进行三点一线瞄准的情况下，你也能根据食指和拇指的方向，清楚地知道枪口的朝向。”
握枪的姿势解决后，艾希姐又绕到我身后，用她的膝盖轻轻地顶开我的双脚，让我的站位更稳固，然后将我的两条手臂往前拉伸。
“只学会握枪，是无法完全学会射击的。你还得学会正确的据枪姿势，这样你的射击才会稳定，才不会被后坐力震得脱手。”
我下意识地把手臂伸得笔直，同时头也跟着前倾，努力想把枪举得更稳。
“不需要这么用力，你看，你的枪口抖得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打得中人？”艾希姐把我过度前伸的手臂往回缩了一些，让我的手肘保持一个微小的、自然的弯曲，“肩膀放松，把重心往下沉。对，就是这样。”
她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让我把头抬起来一点，保持平视。经过她一番细致入微的修正后，我的据枪动作总算有模有样，勉强合格了。
“怎么样？合格了吗？”
在连续完成了几次从放下到快速持枪、据枪的动作之后，我一脸雀跃地看向艾希姐。我感觉自己的动作已经挺规范了，或许，我在这方面也有那么一点点天赋。
“嘛……马马虎虎吧。”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艾希姐那样，单手持枪，看起来那么帅？”
“对你来说还早呢。等你什么时候能把这把枪的重量、后坐力、弹道都摸得一清二楚，能够熟练地掌握所有开枪技巧之后，才能像我那样……呃，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就像使唤自己的胳膊一样。”
“如臂使指。”我提醒她。
“对，就是这个词。”她点了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能练习开枪？”我的好奇心和期待感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这个嘛……”艾希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岩城倒是有合法的靶场，但那种地方需要持枪证明才能进入，而且安保严密，到处都是监控。我现在正处于被晶科科技全城通缉的状态，出现在那种地方，等同于自投罗网。
艾希姐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于是，她拿出了她的手机。那是一部没有任何触摸屏的老式滑盖手机，蓝色的外壳上甚至还有几道划痕。她对手机的需求似乎只有最基础的通讯功能，因此那些智能机对她来说反而显得多余。再者，这种老式手机，也不太会有信息泄露，被人定位追踪的风险。
艾希姐的社交圈很小，通讯录里的人寥寥无几。她这次联络的对象，正是昨天才来过的薇德拉。艾希姐似乎对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很厌烦，而薇德拉则是一个精于此道的人。对于人脉方面的问题，艾希姐总是习惯通过薇德拉作为渠道来解决。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薇德拉，是我。”艾希姐的语气一如既往地简洁。
“哟，艾希，这才一天不见就想我啦？”电话那头传来薇德拉爽朗而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是不是你家那个小鬼又把你气着了？”
“不是。我需要一个能练枪的地方，要安全，没人打扰。”艾希姐直接切入了主题。
“靶场啊……”薇德拉沉吟了片刻，“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在城郊的一个废弃工厂里，是我以前一个老朋友的地盘，现在基本上没人去了，绝对安全。离你那也不算太远。我帮你打个招呼，你直接过去就好了。”
“嗯，谢了。”
“客气什么。照顾好我们家小里昂哦！”
薇德拉挂断了电话，随后给艾希姐的手机发来了一个地址。
“好了，地方找到了，准备出发吧。”艾希姐收起手机，执行力还是那么强。但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早餐吃的那两片面包也差不多消化殆尽。
“我们不先吃个午饭吗？”我捂着肚子提议道。
艾希姐看了一眼餐桌旁墙壁上挂着的时钟，点了点头，认同了我的提案。
顺带一提，那个时钟的时间快了整整十五分钟。我曾提出要把时间矫正过来，艾希姐却说那是她故意的，为的是万一有敌人闯入，在下意识看时间的时候，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不无可能。她的世界里，充满了各种各样我无法理解的、为了生存而设下的陷阱。
对于面包和方便面，我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艾希姐也难得地没有坚持，她下了楼，就近在街角的一家便当店买了两份便当回来。
“艾希姐为什么会用微波炉？”看着她熟练地将便当放进微波炉，按下加热键，我不禁有些好奇。明明她对电子产品也是不甚了解。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往微波炉里加鸡蛋、金属、或者是一些带皮的水果，可以让它产生爆炸。虽然威力不足以致命，但在关键时刻，足够让人转移注意力，为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
该说不愧是艾希姐吗？在任何事情上，她首先想到的，似乎都是如何将其应用在战斗和生存上。
草草地吃完午餐，艾希姐又从一个我没注意到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黑色的摩托车头盔。
“这个是给你戴的，”她把头盔递给我，“你现在正在被通缉，如果被路上的监控或者行人捕捉到你的脸，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不说我也知道这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虽然我很乐意和艾希姐待在一起，但我也不想整天都像个囚犯一样，宅在这间屋子里。
我戴好头盔，感觉脑袋一下子变得重重的，视野也变得狭窄起来，连走路都有些重心不稳。
艾希姐把她的电摩从楼下推了过来。这次，由于我戴了头盔，不再适合像之前那样被她抱在身前，只能坐在后座上。
“那我们出发咯。”
艾希姐跨上车，拧动了油门。电摩瞬间向前窜出，我还在犹豫着双手应该放在何处，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惯性猛地向后一仰。出于求生的本能，我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艾希姐的腰。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艾希姐的身子像触电般地哆嗦了一下，瞬间变得有些僵硬。我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有些冒犯，正打算尴尬地松开手。
然而，艾希姐却腾出一只手，覆盖在了我抱住她腰间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没关系，”她的声音被头盔闷住，却依旧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抱紧我吧。”
我不再犹豫，将脸轻轻地贴在她温暖的后背上。隔着薄薄的衣物，我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心跳，和那与她纤细身材不符的、坚实的力量。
电摩驶入了车流，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
但这一次，我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我的前方，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