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从我和她身体的缝隙里灌入，带着城郊特有的、混杂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使我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热的大脑逐渐冷静下来。
电摩驶离了城市的主干道，没过多久，我们就远离了那片喧嚣的钢铁丛林。周围高耸的建筑变得稀少、破旧，车道的数量也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和废弃的厂房。
大概又行驶了半个小时，我们来到了一处被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铁丝网后面是一栋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巨大建筑，周围停着几辆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这里就是薇薇姐介绍的，位于城郊的私人靶场。
艾希姐将车停在空旷的停车场里。我们才刚下车，连头盔都还没来得及摘下，就有两个穿着笔挺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从建筑的入口处走了过来。他们的步伐沉稳，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武器。
我下意识地感到了害怕，立刻躲到了艾希姐的身后，只敢从她的臂弯下偷偷观察。而她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示意我没事。
“你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西装男在离我们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声音低沉而警惕，“这里是诺克斯家族的私人靶场，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
他们并没有继续靠近，但两人的手都已经不着痕迹地放在了腰后。就连我都知道，那是在随时准备拔枪的动作。
艾希姐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她只是站在原地，任由风吹动她的衣角，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我们有薇德拉的预约。”
听到“薇德拉”这个名字，两个西装男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确认着什么。
“抱歉，我们并没有收到薇德拉大姐的任何消息。”另一个西装男回答道，他的手依旧没有离开腰间。
听闻此言，艾希姐的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我觉得薇薇姐应该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但误会并不能缓解眼前的局面。空气陡然变得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双方就要在这空旷的停车场里举枪互射了。
我对艾希姐的身手有绝对的信心，但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两个只是在履行职责的陌生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命丧黄泉。
就在这紧张的对峙中，场馆门口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让他们进来吧，薇德拉中午跟我说过了。”
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种天生的、仿佛颐指气使惯了的娇贵气息。
两个西装男得到命令后，立刻放下了警戒，对着门口的方向微微鞠躬，然后毕恭毕敬地为我们让开了一条路。
走进场馆，刺眼的灯光让我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留着一头耀眼金发的女人，她看上去和艾希姐差不多年纪，身上穿着一套专业化的射击装备，脸上戴着防风护目镜，脖子上还挂着一副专业的隔音耳塞。她的身材高挑而匀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族气质。
“什么风把你这尊大佛吹到我这儿来了？”她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宝蓝色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艾希姐没有搭理她的调侃，而是先转过身，帮我取下了那顶沉重的头盔。
“没关系吗？”我小声地问。
对于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陌生女人，我本能地感到一丝警惕。我并不想因为我的身份惹上麻烦，更不想让艾希姐因此陷入危险。
“没事的，”艾希姐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笃定，“我信得过她。”
她将头盔放在入口旁的架子上，这才正式地和那个金发女人对话。
“我们是来练习射击的。”
“你？”金发女人夸张地挑了挑眉，“你还需要练习？”
“要练习的不是我，”艾希姐侧过身，让我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是他。”
“哦？哪里捡来的小家伙？这么可爱，让姐姐摸摸。”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浓郁但不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而就在她那只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即将碰到我的脸颊时，艾希姐却伸出手，不着痕迹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有些好奇地看向艾希姐。她不是说可以信任这个女人吗？为什么又要阻止她靠近我？
“莫妮卡，”艾希姐的声音很平淡，“你应该认出他是谁了吧？”
“当然，”被称作莫妮卡的女人收回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有关他的寻人启事现在满天飞，恐怕整个岩城想不认识他都难。亏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这么个醒目的‘烫手山芋’带在身边。”
“我答应了，要保护他。”
“所以说，你今天来我这，真的只是为了让他练习射击？”莫妮卡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不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比如，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藏起来？事先说好哦，虽然我不是很愿意收留他，毕竟会给家族惹来麻烦，但如果是你的请求的话，我会考虑考虑的。”
“不需要，”艾希姐干脆地拒绝了，“这是我和他的事。我只是在教他如何用枪，以便他能够保护好自己。”
莫妮卡深深地看了艾希姐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那双宝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叫莫妮卡·诺克斯，很高兴认识你，小可爱。”她朝我伸出手。
“我……我叫里昂，里昂·康纳德。很高兴认识您，诺克斯小姐。”虽然我知道她肯定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做了个自我介绍，并轻轻地和她握了握手。
“真是有礼貌，”她满意地笑了笑，眼神瞥向艾希，“比某个木头脑袋讨人喜欢多了。”
莫妮卡带着我们进入了宽敞的室内靶场。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靶场的左侧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武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枪支，从手枪到步枪，应有尽有。右侧则是一字排开的、十几个独立的射击隔间，每一个隔间前方都摆着一列黑色的、可遥控移动的人形靶架。整个场馆的光线布置得恰到好处，既明亮，又不会晃眼，能让人清晰地进行瞄准。
“艾希，好久没和你比试比试了，”莫妮卡似乎来了兴致，“今天难得在这里见到你，我们来比一场吧。”
她不由分说，走到一个射击台前，戴上隔音耳机，调整好护目镜，从枪架上拿起了一把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专用比赛手枪。
“十个靶，二十米距离，比谁的总环数高。”
说完，她便拉动套筒，开始射击。初窥门径的我也能看出，她的双手持枪姿势非常标准，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瞄准、每一次击发都显得沉稳而富有节奏。枪声沉闷而有力，在隔音耳机的过滤下依旧清晰可闻。她的射击速度不算很快，但每一枪都打得极稳，不到一分钟，十发子弹就全部打完了。
她按下控制器，将靶纸移了回来。上面赫然是九个十环，一个九环。对于一个业余爱好者来说，这已经是足以自傲的成绩。
“到你了。”莫妮卡更换了新的靶纸，又把那把比赛手枪递给了艾希姐。
“不用，”艾希姐摇了摇头，“我习惯用自己的枪。”
她走到射击台前，从腰后拔出了那把熟悉的USP手枪。她没有像莫妮卡那样戴上任何防护装备，甚至连瞄准的动作都没有。
她只是抬起右手，单手持枪，几乎在举枪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清脆而急促的枪声连成一片，弹壳在空中划出优雅的抛物线，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总共用时不超过十秒。
毫无疑问，靶纸上的十个弹孔，无一例外地全部集中在靶心的十环之内，甚至有几发子弹打穿了同一个弹孔。
这次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
“你这家伙……”莫妮卡看着那张完美的靶纸，无奈地叹了口气，“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留呢。”
“不是你要比的吗？”艾希姐面无表情地将手枪重新插回腰后。
“苦呀西——”莫妮卡夸张地哀嚎了一声，独自坐在椅子上神伤，“本来以为我最近苦练了这么久，或多或少能追赶上一点距离的，果然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这种天赋型的选手啊。”
“不要拿你的爱好，来挑战我的饭碗。”
艾希姐撂下这句足以让任何职业射手都感到汗颜的话，不再理会独自神伤的莫妮卡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
“上吧，”她将一副小号的隔音耳塞和护目镜递给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让你练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