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时，离晚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我们中午都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便当，现在肚子都已经开始抗议了。
我决定先处理一下刚买回来的食材，提前开始准备晚饭。毕竟我现在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手脚不便，即使只是做一道简单的菜，恐怕也得花上挺长一段时间。
我将购物袋里的食材一一取出，放在那张被我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小餐桌上。土豆和胡萝卜还带着泥土的气息，洋葱的表皮干爽而光滑，那块牛肉则呈现出新鲜的、诱人的红色。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东西，让这间原本冰冷而空旷的屋子，再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艾希姐，你怎么也进来了？”
我刚准备开始清洗蔬菜，就看到艾希姐也跟着走进了狭窄的厨房。
“把我……作为你的右手来使用吧。”她站在我身后，用一种有些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
“诶！？”
“你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会很不方便吧，”她解释道，“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艾希姐的话似乎非常有道理，但薇薇姐那句“千万别让艾希进厨房”的忠告，我可没忘。不过，看着她那双充满了真诚和一丝笨拙的期待的墨绿色眼眸，我实在不忍心直接把她赶出去。
“那……艾希姐能帮我把这根胡萝卜切一下吗？”我想了想，给她安排了一个看起来最简单的任务。
她常年用刀，切个菜总没问题吧？
我从墙上的挂钩取下厨房里唯一的一把菜刀，拿到水槽下用清水简单冲洗了一下，却发现刀把的木头都已经有些腐烂了，刀刃上也满是暗红色的铁锈。
这把刀自然是不能用了。于是我扭过头，有些无奈地问道：“艾希姐，你这里……还有其他的菜刀吗？”
艾希姐摇了摇头。恐怕对于她来说，菜刀这种东西，既不是什么趁手的武器，也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她这种从来不做饭的人，自然没有使用的需求。
“这种刀……可以吗？”
她说着，手腕一翻，那把熟悉的、总是藏在她袖子里的匕首，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她的掌心。闪烁着寒光的刀面，彰显着这把刀无与伦比的锋利。
“我没有在刀上涂毒的习惯。”察觉到我半天没有伸手去接，艾希姐似乎反应了过来，补充了一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
“每次杀完人之后，我都有好好清洗。”她以为我不放心卫生问题，又认真地解释道，“刀具是杀手的第二生命，不好好保养的话，很快就会被血液锈蚀了。”
“呃……艾希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真实的想法，“你有没有……没用过的刀？我是指，没有沾过血的刀。”
用杀过人的东西去做菜什么的，我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艾希姐似乎也理解了我的顾虑。她没有再坚持，而是离开了厨房。很快，我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没过多久，她就抱着一堆形状各异的刀具回来了，像个刚刚缴获了战利品的军火贩子。
这些刀具大多都是她惯用的那种匕首和格斗刀，刀身短小精悍，适合刺击和格斗，但用来切菜，显然不是很趁手。
在这一堆短刀之中，有一把刀格外显眼。那是一把长度接近半米的小太刀，刀身狭长，带着优美的弧度，刀鞘是朴实无华的黑色，看起来古朴而内敛。
“这个是薇德拉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艾希姐似乎看出了我的好奇，解释了一句。
“用这个……真的合适吗？”我有些迟疑，“毕竟是薇薇姐送给你的礼物，用来切菜是不是有点……”
我的话还没说完，艾希姐已经手起刀落。我只看见一道银色的刀光在眼前闪过，快到连她的动作都没能看清。等我回过神来，那根原本完整的胡萝卜，已经被精准地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八块。
但最令我惊讶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跟着胡萝卜一块碎掉的……砧板。
“抱歉，”艾希姐看着自己造成的破坏，有些尴尬地收刀入鞘，“没有把握好力度。”
她用食指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这可是一块厚实的实木砧板啊！即使用斧头，都不一定能一下子就砍断，艾希姐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在切胡萝卜的时候顺手给切了个稀碎。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薇薇姐送的这把刀太过锋利了，还是艾希姐的力气实在太大了。
我默默地将那些切口光滑的胡萝卜块放进空盘子里，然后把碎成几块的砧板扔进了垃圾桶。虽然胡萝卜的块头有些太大了，但炖菜嘛，大块一点也无所谓，就将就着吃吧。
我看了一眼剩下的食材，开始思考接下来该给艾希姐下达什么新的任务。切割类的活，看来还是由我自己用左手慢慢来处理比较好；至于掌勺，我最好也是亲力亲为。
那就……让她帮我干些削皮、洗盘子之类的、技术含量比较低的活吧。
“艾希姐，能麻烦你把这两个土豆的皮削一下吗？”我将土豆和一个小水果刀递给她，“动作慢一点，小心别把手伤到了。”
家里自然是没有削皮器这种方便的东西的，削土豆只能完全依靠艾希姐的刀工了。
说起来，当初我们家刚搬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妈妈也曾像这样在厨房里用小刀削土豆。她那时候还用剩下的土豆皮，耐心地教我做了一朵精致的、可以以假乱真的小花。
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教艾希姐做一下吧。
或许是因为有了砧板的前车之鉴，艾希姐这次的动作非常慢，削得很仔细，每一刀都小心翼翼。而我这边，也差不多要开始动手了。
今天要做的是奶油炖菜，是以前跟着网上的视频学的、一种很简单的日式家庭料理。
艾希姐很快就把削好皮的土豆递给了我，上面坑坑洼洼的，削掉的肉比皮还多。我将其放在一个大碗里，然后让艾希姐帮我扶住碗，我再用左手，费力地将土豆切成小块。
好在炖菜的烹饪过程比较简单，只需要把所有食材都处理好，然后一起放进锅里炖煮就行，不需要艾希姐怎么参与就能完成。而我也总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薇薇姐那句“别让艾希进厨房”的警告，究竟蕴含着怎样沉重的深意。
恐怕在别的地方，都再也见不到这么笨手笨脚的艾希姐了。平时的她沉着、冷静，对任何事情都像是信手拈来。而一踏进厨房这片小小的天地，她就开始到处闯祸。不是在擦碗的时候失手把碗打碎，就是在清洗蔬菜的时候把菜叶捏烂。她就像是一个无法精准控制自己巨大力量的巨人，在这个充满了脆弱物品的“小人国”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果然……什么都做不好……”看着地上一片狼藉，艾希姐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罕见的、自我怀疑的失落。
“没有那回事！”我赶紧打断了她的自我怀疑，将她轻轻地推出了厨房，按在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艾希姐只要负责吃就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我将炖好的、还冒着热气的奶油炖菜端上桌，浓郁的奶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那是艾希姐第一次吃我做的炖菜。至于那顿饭的口感究竟怎样、味道如何，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
但我知道，艾希姐却一直都记得，在她后来为数不多的、和我聊起往事的时候，总会提起。看来，味道应该不算太坏。
而我也是第一次，和除了父母以外的人，像家人一样，真正地坐在一起，共享一顿亲手做的晚餐。当然，我并没有将之前一起吃方便面、三明治那些潦草的经历算在其中。
虽然，我第一次开枪就伤了一条胳膊，但我已经体会到了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虽然，我得戴上头盔或者墨镜才能外出，但我也向着外面的世界，重新迈出了属于我的第一步。
生活或许只是一时间进入了低谷，但从今往后，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