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水族箱里微弱的过滤声,和从卧室门缝里传出的、里昂那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艾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城市那永不熄灭的微光,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装备。一把通体漆黑的USP手枪在她手中被熟练地拆解、上油、再重新组合,整个过程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多余的声响,早已成为她身体的本能。
她的目光,时不时地会飘向那扇没有完全关严的卧室门。确认里昂已经完全睡去之后,她才将最后一颗子弹压入弹匣,然后悄无声息地站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其实很想就这样,整晚都坐在沙发上,为他守夜。但老约翰给的那两卷钞票,已经所剩无几。
她需要钱。
他们需要钱。
所以,她必须再次回到那片自己不知何时开始感到厌恶,却有无比熟悉的黑暗中去。
今晚的任务地点,是位于城市娱乐区中心的一家名为“伊甸园”的酒吧。那里永远喧闹,永远被闪烁的霓虹灯光所笼罩。而她的任务目标——一个靠贩卖违禁药品发家的帮派头目——此刻就在这座酒吧,举办着他的私人派对。
在白天的时候,她已经来这里侦查过了。酒吧的地形、所有的出入口、监控的死角、以及目标身边安保力量的部署,她都已烂熟于心。
艾希将电摩停在三个街区外的一条暗巷里,然后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城市的阴影。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酒吧的后巷。这里堆满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两个负责看守后门的保镖正靠在墙边抽烟。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的白色西装。
艾希从阴影中靠近,脚步轻得像一片飘落的羽毛。
第一个保镖甚至没来得及将烟蒂从嘴里拿下,一只手臂就已经如毒蛇般缠上了他的脖子。一声极其轻微的颈骨断裂声,被巷子里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声完美地掩盖。
艾希扶着他尚有余温的身体,缓缓地将他放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另一个保镖察觉到了同伴的异样,疑惑地转过头来。迎接他的,是一把从黑暗中递出的、精准地刺入他心脏的匕首。
艾希从酒吧后门潜入,里面是一条堆满酒箱和杂物的员工通道。她能清晰地听到从前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那声音像一颗巨大的心脏,让整个建筑都在随之搏动。
艾希又无声息地解决了两个守在通道尽头的保镖,最终来到了通往后院泳池的那扇玻璃门前。
她的目标就在那里。他正半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怀里搂着两个穿着清凉比基尼的性感女郎,一边放肆地调笑着,一边将一杯猩红色的鸡尾酒凑到嘴边。在他的周围,还站着四个同样身着白色西装的保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艾希从腰后拔出那把加装了特制消音器的USP手枪,在黑暗中举起了它。
就在她透过准星,将目标的眉心锁定的那一刻,一道壮硕的身影突然从她侧方的阴影里猛地撞了出来!
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得飞了出去,即将扣动扳机的手指也因此发生了偏移。
“噗——”
子弹没能击中目标的头颅,而是打碎了他手中那个晶莹剔透的酒杯。红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散飞溅。目标怀里的两个女伴爆发出刺耳的尖叫,惊慌失措地想要逃离,场面瞬间陷入混乱。而目标本人,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从躺椅上摔了下来。
那个撞飞艾希的壮汉,是这群人的保镖队长。他显然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潜入,并立刻展开了行动。
艾希迅速在地上一个翻滚,卸去冲击力,调整好姿态。她看到那个帮派头目正连滚爬爬地朝着酒吧室内的方向逃窜。她立刻抬手,朝着他的背影补射。
但子弹击中了他背后的玻璃门,弹道发生了偏移,只在他的背后溅起一串火星,没能成功击中。
而那个保镖队长,已经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咆哮着朝她冲了过来。
艾希降低枪口,打出最后一枪,子弹精准地没入了目标的小腿,让他无法再快速撤离。做完这一切的同时,保镖队长那砂锅大的拳头,也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放弃了与其进行力量上的对抗,身体向后一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躲过了他势大力沉的一拳,然后顺势与他缠斗在了一起。
在纯粹的力量上,她不是保镖队长的对手。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沉重无比,足以打断骨头。但艾希凭借着远比他灵活的身法,以及对周围环境的随机应变,不断地闪躲、周旋,像一只围绕着巨熊飞舞的蝴蝶。
在一次近身的接触中,艾希抓住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她的左手如同附骨之疽般贴上了他的手腕,右手则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将他腰间那把还未出鞘的手枪,连同枪套一起,干净利落地偷了出来。
保镖队长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他自己的枪,就已经顶在了他的下巴上。
“砰。”
此刻,那个受伤的目标已经一瘸一拐地混入了酒吧那片喧闹、拥挤的人群中。而泳池周围的其他保镖,也已经反应过来,纷纷拔出枪,朝她这边包围了过来。
艾希没有丝毫恋战,转身冲进了那扇破碎的玻璃门,扎入了那片由摇曳的灯光、疯狂的舞者和震耳欲聋的音乐组成的混乱海洋。
她一边冷静地更换着USP的弹匣,一边迅速分析着眼前的情况。目标就在前方不远处,正艰难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行,试图挤向酒吧的正门。而他的那些白色西装手下,也正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
震耳欲聋的DJ音乐,成为了她最好的掩护。那狂暴的、如同心跳般的鼓点,完美地遮盖了她手中那把消音手枪发出的沉闷声响。
一个挡在她面前的白西装保镖,刚要举起手中的枪。艾希的身影就像水中的鱼一样,从他身边滑过。在他转身的瞬间,两声沉闷的“噗噗”声几乎同时响起,精准地击中了他的胸口,紧接着,第三发子弹穿透了他的额头。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立刻被疯狂舞动的人潮所淹没。
艾希一边用这种最高效的方式,清理着那些不断妨碍她的保镖,一边坚定地朝着那个最终的目标靠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墨绿色的眼眸里,锁定着那个在人群中挣扎的、最终的目标。
喧闹的酒吧里,没有人注意到这几声混杂在鼓点里的、独特的枪响。他们依旧在酒精和音乐的催化下,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最终,艾希挤过了拥挤的人群。那个帮派头目,已经快要逃到酒吧的大门口了。他的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但那份狂喜,将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艾希抬起手,把最后一颗子弹,送进了他的后脑。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丝毫停留,利用人群的混乱作为掩护,挤进了通往后台的、一条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入的狭窄走廊。
确认没有人跟来后,艾希闪身进入一间无人的员工更衣室,从挂衣架上随手取下一件服务生的制服套在身上,将她的黑色卫衣完美地遮盖住。然后,她压低帽檐,像一个普通的、准备下班的服务生一样,准备从另一头的员工专用通道离开。
就在她即将推开后门,回到安全区域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走廊的尽头。
又一个白色西装的保镖。
艾希的脚步没有停,依旧保持着一个普通服务生该有的、略带疲惫的步速。但她藏在制服下的那只手,已经悄然握住了USP的枪柄,拇指轻轻地顶开了保险。她的身体肌肉微绷,已经计算好了在零点五秒内拔枪、射击、并确保对方无法发出警报的最佳路线。
“喂!你!站住!”那个保镖的声音粗鲁而急躁。
艾希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普通人该有的、面对暴力人员时的胆怯和困惑。
那个保镖显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怀疑,他只是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从这里经过?戴着帽子!个子……跟你差不多高!”
艾希藏在身后的手,拇指从保险上缓缓移开。
她先是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身体微微一颤,然后像是努力回忆着什么,眼神慌乱地四处瞟动。最后,她抬起手,指向了走廊的另一端,通往楼上贵宾室的方向。
“黑衣服的女人?我……我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往、往楼上那边跑了!对!她还打碎了一扇窗户!我听到了声音!”她用一种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声音说道,将一个被吓坏的服务生演绎得淋漓尽致。
“该死!”那个保镖咒骂了一声,立刻通过对讲机向同伴汇报了情况,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艾希指引的方向冲了过去。
艾希静静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她又在原地站了三秒,确认周围再没有其他威胁后,才缓缓地转过身,推开那扇通往自由的后门,从容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