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本就狭小的公寓，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异常拥挤和热闹。
“里昂！里昂！别愣着了，过来帮姐姐擦身体！”
薇德拉靠在床头，对着刚刚洗完澡穿好衣服的我招了招手。
就在刚才，我以伤口不能碰水的理由，阻止了她和我们一起洗澡。
而现在，她又变了法子的捉弄我。
我把毛巾丢给了艾希姐，让她去给薇德拉擦洗身体。艾希姐用一种给武器上油的力道，把薇德拉搓得嗷嗷直叫。
直到艾希姐停手了，薇薇姐还在哀嚎，说艾希那个面瘫绝对是公报私仇，报复她平时老是调戏我。艾希姐则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默默地喝着牛奶，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突然，薇薇姐那老旧手机的铃声，像一阵急促的警报，划破了房间里的喧闹。
那是一部很老旧的手机，屏幕的边角碎裂得像一张蜘蛛网，机身的背面和侧面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那玩意儿与其说是手机，不如说是一块伤痕累累的勋章，是它的主人在岩城这座城市里无数次摸爬滚打、挣扎求生后留下的证明。
薇德拉接起电话，原本还挂在脸上的戏谑笑容，瞬间变得低沉下来。
“是我，对，我还活着。”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别他妈嚷嚷着要去报仇，地龙帮那帮孙子不对劲，你们现在过去就是送死。都给老子安分点，结伴出行，等我消息。”
她挂断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瞬间，她就像是放假期间收到加班通知的社畜。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地龙帮那帮家伙，虽然是群疯狗，但他们不蠢。他们这次又是砸码头，又是劫扣我们的货，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想想，码头的工人都是些赚辛苦钱的，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榨。至于我们运的那些货，每一批背后都站着城里的大公司。地龙帮除非是活腻了，不然他们绝对不敢动那些货。扣下那些货，就等于是直接和那些公司巨头作对。”
“地龙帮是被人授意这么做的。”我帮她做出了总结。
“我也觉得是这样。”薇德拉点了点头。
“他们的装备，不是街头货色。”一直沉默的艾希姐，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她的判断，为薇薇姐的推测，提供了最强有力的物证支持。
“那就是有人在背后出钱、出装备，让他们来当这条疯狗。”薇薇姐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在岩城并不少见。那些道貌岸然的大公司，和这些混地下的，有秘密合作是很正常的事。”
听到这里，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在荒野上莫妮卡姐姐说过的话。
“薇薇姐，”我立刻追问道，“你那天运的货，是不是和埃尔文家族有关系？”
薇德拉愣了一下，仔细地回忆起来。“那天……我运的是查理曼贸易公司的一批精密仪器。那只是个中小型企业……”
薇德拉像是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打下一行字。
“查理曼贸易公司是艾弗森·埃尔文旗下的产业。”
她说着，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
“环岩城集团也是埃尔文家族的产业……我明白了！”她一拳砸在床垫上，因为牵动了伤口而疼得龇牙咧嘴，“这他妈的，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他们先是让地龙帮来制造混乱，打压工人，把所有事情都搅浑。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要把那些不听话的家伙赶走，或者逼着他们签下条件更苛刻的霸王条款！”
“那个叫艾弗森的什么来头？”
“他是埃尔文家族的大少爷，嚣张跋扈，但是确实有点本事，才二十岁就已经登上岩城富豪榜前十，除了私生活有点乱以外，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和薇薇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我看着薇薇姐身上那些还未痊愈的伤口，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一个最直接的解决方案：
“薇薇姐，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是埃尔文家族在背后搞鬼了，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莫妮卡姐姐呢？以诺克斯家族的实力，要对付一个埃尔文家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听到我的话，薇薇姐却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里昂啊，你好年轻呦。”她叹了口气，开始为我讲解这个城市的另一面，那一面，是我在书本上永远也看不到的真实，“你以为，岩城的地下世界，就是那些小说里写的，几个家族之间打打杀杀那么简单吗？”
“岩城的地下社会，由四个庞大的家族所主导，”她伸出四根手指，“他们就像四根支撑着这个阴影世界的柱子，相互制衡，又相互依存。诺克斯家族虽然声望最高，但也无法一手遮天。”
“而且，四大家族之间，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了。他们像藤蔓一样，死死地渗透到了彼此的骨髓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现在发生的这些事，”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自嘲地笑了笑，“在他们那些坐在云端的大人物看来，只能算是小摩擦，是生意场上无伤大雅的碰撞。还远远没到需要两个家族撕破脸皮，亲自下场动手的地步。”
“可是，你差点就死了啊！”
“岩城每天都有人死去，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况且，那些被我们打死的地龙帮的成员，不也是一条性命吗？我的性命和他们的性命，本质上没有区别。谁都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我们只有为了保全性命而不不择手段的资格。”
“家族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里昂，不是你想动手，就能动手的。”
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薇德拉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我的头脑瞬间浇得冰冷。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的稚嫩。我以为只要拥有了像艾希姐那样的力量，就能为父母报仇。
但我现在才明白，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巨大蛛网面前，纯粹的暴力，或许是最无力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