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斯学校，经济学课。
讲台上，那个地中海发型的老教授，正用一种如同催眠曲般的语调，念着PPT上关于“帝国第十七次财政改革”的陈词滥调。
佩妮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她戴着耳机，假装在认真听讲，但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上，反射出的却是一幅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画面。
那台被改造过的笔记本电脑上，正通过她自己编写的“守护天使协议”，实时直播着隔壁公寓里的一幕——
那个名叫里昂的小男孩，正穿着一件印着小熊图案的围裙，在厨房里，专心致志地尝试着复刻什么奇怪的料理。
而那个叫艾希的冰山美人，则安静地坐在沙发上，读着一本有些幼稚的童话书。
佩妮看着里昂那认真的、被水汽蒸得有些泛红的侧脸，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赶紧擦去差点流到嘴角的口水，以免被身边的同学发现自己的痴态。
突然，屏幕一黑。
“KALEIDOSCOPE” OFFLINE.
佩妮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给里昂定制的“万花筒”断联了。
“GHOST” OFFLINE.
“幽灵”也断联了。
她的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这两部手机佩妮安装了网络安全检测，一旦遭受网络攻击，她就会收到警报，但目前这种情况更像是信号被屏蔽。
就在这时，她的耳机里，传来了另一个最高级别警报——来自她安装在自己公寓房间里的震动传感器。
ALERT: ROOM 1802. SEVERE STRUCTURAL IMPACT DETECTED.
她的房间……遭到了剧烈的冲击？
佩妮推了推眼镜，手指在键盘上化作了一道残影。她穿透了普罗米斯那层层叠叠的校园防火墙，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切过黄油，直接夺取了岩城西区所有公共摄像头的最高权限。
她将时间倒退回五分钟前。
然后，她看到了。她看到那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便宜公寓，正在熊熊燃烧。
下节课是体育课。佩妮立刻举起手，编造了一个“痛经”的理由。在老师那充满关怀和同情的眼神中，她获准了提前离校。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回家时，现场已经被警察拉起了高高的警戒线，刺耳的警笛声和消防车的高压水枪声，混合成了一片令人绝望的噪音。
里昂……他怎么样了？
就在她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悲伤，而浑身发冷、几乎要站立不稳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看起来不像是警察的男人，拦住了她。
“你是住在302室的，佩内洛普·沃克小姐吧？”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对她说道。
佩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男人递给了她一个厚厚的信封。“我是西城物业安全管理局的业务人员。很遗憾，您的房间因为隔壁的燃气爆炸而遭受了严重的冲击损伤。这是我们公司预付的五万信用点精神损失费。”
随后，他又给了她一把钥匙。
“很抱歉对您的生活产生困扰，这是我们公司在附近为您安排的一间新公寓，租金远低于市场价，前三个月免除租金和水电费。”
佩妮麻木地接过了那个信封。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现在一个字都不能问。如果她问了，那么她也会自身难保。
她失魂落魄地走进了那栋还在冒着黑烟的公寓楼。消防员已经将大火扑灭，现在，那些自称是物业公司的人，正在挨家挨户地派发赔偿金，并组织人员打扫废墟。
她的房间也是一片狼藉，但好在她事先做好了应急防护准备，她那台宝贝主机和床下的所有收藏品，只是被倒塌的墙壁压住了，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伤。
她整理着还算完好的物品，叹了口气。
刚刚搬进来没多久，又得搬家了。
她来到阳台，准备将昨晚晾晒的衣服回收。就在这时，她发现在阳台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颗沾满了血污和泥土的……机械义眼。
那绝不像是二手市场可以买到的垃圾货，也不像是有人无聊扔到阳台上的。
答案就在身边——这一定是随着隔壁那场剧烈的爆炸，被炸飞到这里的。
佩妮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件事，果然不是什么“燃气爆炸”那么简单。
她将那颗机械义眼不动声色地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跟着她的行李，一同运到了那间由物业公司安排的新公寓。
到了新公寓，佩妮连床都没铺，就立刻开始部署她的电脑。她将那颗机械义眼，小心翼翼地连接到了自己的主机上。
她绕过了它表层的数据锁，强行撕开了它底层的硬件防火墙，开始从那块已经被高温和冲击波部分损毁的记忆芯片中，抢救那些残存的数据。
她的电脑屏幕上，开始闪烁起破碎的画面。
她调整了一下时间轴，定格在了今天下午。
她以第一人称的视角，看到了那场战斗的全部。
她看到艾希那如同鬼魅般的身手，看到她用匕首、用枪、甚至用敌人那被斩断的臂刃，进行着一场她只在电影里才敢想象的、惨烈而又酷炫的搏杀。
“我的天……”佩妮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世上原来真的有这么酷的打斗吗？如果不是隔壁真的被炸成那样，我还以为自己在看一场顶级的动作电影。”
但当她看到后面时，她宁愿这只是一场电影。
那个冰山美人伤痕累累，却依旧挺拔地站在废墟中，仿佛传说中的女武神。
而当那个代号“EMT-001”的、如同山岳般的男人出现时，她那所有的反抗，都变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身体被那样摧残，骨头被捏碎，被高压电击……却没有叫一声疼。
佩妮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真的有人……能为另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吗？
“因为……里昂……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当她听到艾希在最后时刻，说出的那句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遗言时，佩妮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这就是……爱吗？”
和她相比，自己那种只敢躲在屏幕后面，偷偷窥视着里昂，满足着自己下流欲望的行为，简直……简直……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深深的自惭形秽。
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为里昂做到这种地步。而她，竟然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从那个女人手中，夺走他。
佩妮咬紧了嘴唇，重新把录像看了一遍。
“一定……一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那些来抓里昂的家伙，身上都有个“E.M.T”的标示。但她一时半会，没有想到那是什么组织。
在爆炸发生后，机械义眼已经没有了录像功能，但是它的收音系统，还在爆炸前，捕捉到了最后几句关键词。
佩妮将那段混乱的音频，一遍又一遍地拆解、降噪、分析。最终，她得到了两个清晰的名字。
“里昂·康纳德”和“亚瑟·康纳德”。
“这个亚瑟，应该就是里昂的父亲了……”佩妮喃喃自语，“这伙人，是奔着他父亲的东西来的。”
她打算立刻上网搜索“亚瑟·康纳德”的信息，但她随即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看了一眼那个还在闪烁着“已连接”图标的网络接口。
“物业公司？集中监视？”
她当即开始入侵这个新公寓的网络。不出她所料，那个所谓的免费网络，根本就是一个充满了控探针的数据囚笼。
“但好在……”她看了一眼手中那颗机械义眼，“我捡到了这个。”
她利用那颗义眼，完美地仿造出了内部数据信号，以此绕开了所有的网络管制。
在调查亚瑟·康纳德之前，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爆炸发生之前，“万花筒”就重连了，他信号移动到了几个街区外……他还活着！“
她看着桌上那五万块的“封口费”，脸上的冷笑更浓了。
“就这点钱，还想封我的嘴？想得倒挺美。”
她重新骇入了岩城西区的公共监控系统，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技术力，将这段影像，以及后续所有可能追踪到他们的路线，进行了篡改。
“这样……至少能让他们，晚一点发现里昂的踪迹。”
做完这一切，佩妮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她重新打开了搜索栏，“让我看看，亚瑟·康纳德，是个何方神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