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城城郊,德拉曼因货运集团总站。
薇德拉的私人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自从认识里昂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抽烟了,她不想那孩子因为烟臭味而嫌弃自己,艾希那家伙,也总会一声不吭地躲开她的二手烟。
但如今,在她脚下的地板上,已经扔满了十几个烟蒂。
她刚刚挂断了与莫妮卡的通讯。那个黑道公主的冷静和决断力,让她心中那股名为愤怒的火焰暂时停息了。
莫妮卡说得对,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如果她像个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带着手下所有的兄弟冲到那片废墟,除了和那些该死的警察发生冲突,打草惊蛇之外,不会有任何结果。
薇德拉狠狠地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然后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按钮。
“疯狗、扳手、耗子,五分钟内来我办公室。”
不到三分钟,她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三个德拉曼因车队的小队长,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大姐头,出什么事了?”
“我们的朋友出事了。”薇德拉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他们的公寓被炸了,现在生死不明,我怀疑其中有蹊跷。”
三人的脸色瞬间变了。
“是地龙帮那帮杂碎干的吗?!我现在就带人去……”疯狗怒吼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薇德拉喝住了他,“都他妈的给老子冷静点!这次的敌人,不是地龙帮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垃圾。”
她没有理会手下们脸上那震惊和恐惧的表情,而是开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着一道道指令。
“疯狗,你带一半的人,把西区给我翻个底朝天。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今天中午,有谁见过艾希和那个孩子,哪怕只是一面。”
“扳手,你带人,去城里所有的黑诊所。给我盯死了,如果他们出现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们。如果有人敢动他们,你知道该怎么做。”
“耗子,动用你所有的老鼠,去给我查。我要知道,昨天那场煤气爆炸,到底是他妈的谁干的!”
“是!”
在所有手下都领命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后,她那股如同钢铁般的意志,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知道,她派出去的那些人,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她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怪物。她做的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徒劳。
很多事情,是那些那些光鲜亮丽的大人物办不了的。也有很多事,是他们这些生活在黑暗中的底层人无法办到的。
她走到办公室的角落,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部早已停产的翻盖手机手机。
她抚摸着满身划痕的机盖,回忆涌上心头。但她没时间沉湎于过去,她需要帮助,需要一个拥有更大权力,更加正规的帮助。
薇德拉熟练地装上电池,开机,然后,拨通了那个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再拨通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对面传来了一个疲惫的声音。
“……谁?”
薇德拉沉默了片刻。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比她记忆中那个颓废得多。
“……是我,”她缓缓地吐出了那个早已被她埋葬的代号,“义警。”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在两人之间传递。
“……义警已经死了,不是吗?”那个声音最终还是开口了。
“呵,”薇德拉苦笑了一声,“对啊,义警已经死了,从你不再需要她的那一刻开始。”
“我现在只是个巡警。”那个声音里充满了自嘲,“我不再是那个能为了一桩案子三天不吃不喝的刑警队长了。”
“我还以为你把过去都忘了,双面人。”薇德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知道你被那些杂碎摆了一道。但我也知道,你那颗好人的脑袋,可没跟着你的职位一起,被丢进下水道。”
“我曾经欣赏你,就是因为你是在这座烂透了的城市里,为数不多的,还愿意恪守正义底线的人。你和我不一样,你能给那些人希望。”
“希望?”双面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希望就是个笑话,义警。我们所信奉的正义,最后反过来把我吞得连骨头都不剩。而你呢?不当义警之后,你还能回到了本来的生活,当你的帮派老大,不用再为打击罪犯而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再看看我,我现在天天在街上给人贴罚单、查酒驾,还得挨那些达官贵人的骂。我特么就是个失败者。”
“是啊,”薇德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你就是个失败者。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离你而去吗?并不是你的官帽子丢了,而是你追寻正义的那颗心没了、堕落了。因为一点挫折就再也抬不起头了,你真特么不是个男人。”
“……”
电话那头没了声响,但对方并没有挂断。
“西区,第十八街区,昨天中午,发生了一场燃气爆炸。”
“……”
“那场意外里,有我的两个朋友。”薇德拉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女孩,十六岁,和一个……九岁的男孩。”
电话那头总算有点动静。
“……九岁的孩子?”
“是啊,”薇德拉知道,这个词,已经击中了他,“我不管你现在是在贴罚单还是查酒驾。如果你还是那个会为了真相把命都搭进去的疯子,如果你心里还有一丁点良知。那就帮我查查看。”
“我要知道真相,双面人。”薇德拉的声音,像是在下达最后的通牒,“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查。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干的。我还要知道……”
“……那个九岁的孩子,现在是死是活。”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啪。”
电话被挂断了。
薇德拉走出办公室,深深地吸了一口城郊那冰冷的、带着汽油味的空气。她已经将那枚决定命运的硬币,抛向了空中。
她不知道,在落地时硬币会是哪一面朝上。
但她也知道,在她抛出那枚硬币时,答案其实已经在她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