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和朱利安的秘密，终究是他们的私事，是这个家族内部溃烂的脓疮。我作为一个外人，一个寄居者，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揭开它。
然而，阿尔文医生的事情不一样。
那天下午，我带着艾希姐在庄园的南侧花园散步，那里靠近车库和庄园的某个侧门。艾希正好奇地追逐着一只停在绣球花上的蝴蝶。我坐在长椅上，目光无意中瞥见车库后方的维修通道——那里是监控的死角之一。
阿尔文正站在那里，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低声交谈。那个男人穿着昂贵的西装，但他身边那辆黑色轿车的车门上，印着一个小小的徽记——那是埃尔文家族的标志。
他们交谈的时间很短，阿尔文递给了对方一个薄薄的信封，对方则回递给他一个U盘。交换完成后，那人立刻上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庄园。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这不是私德，这是背叛。这是事关家族安全，事关我们所有人安危的大事。我必须告诉维克多教父。
我立刻带着艾希姐回了房间，嘱咐女仆照看好她，然后径直走向了教父的书房。
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但我能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交谈声。马库斯如同雕像般守在门外，他看到我，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我等待。
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诺克斯先生，您是岩城唯一能打通议会关节的人……我保证，风险全在我们这边，诺克斯家族只需要提供一个合法的医药运输渠道……利润我们三七开，您七……”
“我们这批货的纯度是最高的，只要能进来，整个岩城的市场都是我们的……”
“诺克斯不缺你这门生意，也没兴趣掺和毒品走私。”
我听到维克多教父的声音，他拒绝了这桩看起来稳赚不赔的生意，并用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可笑的理由。
“从进来到现在，你一直称呼我为‘诺克斯先生’。诚然，你对我的姓氏足够敬畏，但你并不尊重我。”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教父。”
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一个衣着考究、面色有些苍白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看到门外的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马库斯面无表情地为他引路，送他离开。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走进了书房。
维克多教父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支刚刚点燃的雪茄。他转过身，看到是我，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随即将那支昂贵的雪茄按熄在了烟灰缸里。
“里昂，”他重新坐回那张巨大的书桌后，抚摸着怀里的狸花猫，“找我有事？”
“教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说，“我刚才看到阿尔文医生……在南侧花园，和埃尔文家族的人见面。他们交换了东西。”
教父抚摸猫咪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惊讶。
“我知道了。”
“……您知道？”
“里昂，”他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从容，“我相信阿尔文，他不会背叛诺克斯。”
我愣住了。我本以为会看到一场风暴，却只得到了一句平静的保证。
“我明白了。”我压下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准备告退。我走到门口，想起了刚才那人，想起了教父的威严，停下脚步，恭敬地说道：“打扰您了，教父大人。”
“里昂。”他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们叫我教父，是因为他们需要我的庇护，或者畏惧我的力量。那是一种交易，一种距离。代表着臣服。”
“但你不一样，”他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你是莫妮卡的弟弟，是诺克斯的家人。对家人，不需时刻端着。”
我心中一暖，再次鞠了一躬，退出了书房。
从那天起，我果然很少再看到阿尔文了。就连艾希姐的例行检查和康复训练，听说也换了另一个医生。
我以为是我的通报起了作用，教父防止阿尔文泄密而疏远了他。
几天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一个陈旧的医药箱，出现在了我们的房门口。
“沈岚医生？”我惊讶地看着她。
她还是那副样子，白大褂有些发皱，脸上那道刀疤在庄园华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突兀。她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别这么看我，小鬼。”她走进房间，自顾自地开始检查艾希的状况，“你以为我愿意来这种金碧辉煌的鬼地方？还不是莫妮卡大小姐开了个我无法拒绝的价码。”
“艾希姐这场大病，几乎耗光了我诊所所有的珍贵药材，”她一边检查艾希的瞳孔反应，一边用一种近乎抱怨的语气说道，“我那个破诊所，开在那种犄角旮旯，压根没几个人会来，房租都快交不起了。再不出来接点私活，我下个月就得和那些流浪汉抢地盘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自嘲：“我以前总想着，来我诊所的病人能少一点，哪怕我饿死都无所谓。那样就代表这个世界上的病人能少一点。”
“但是现在，”她站起身，看着窗外那片修剪完美的花园，“我反而希望我的病人能多一点。不是为了钱，也不是因为我的理想变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
“而是因为，我多治好一个，岩城就会少一个倒霉蛋被医院坑骗到家破人亡。至少，我能多挽救一个家庭。”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艾希，艾希正好奇地抓着她的听诊器玩。
“她恢复得不错，身体底子好得吓人。”沈岚医生拍了拍艾希的头，“进行剧烈运动也没大碍，也许我们该试试，帮她把丢掉的东西找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
“没错，是时候……让她重新摸摸那些她最熟悉的东西了。”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我既期待又恐惧的词语，“比如，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