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克斯庄园草坪上的订婚宴,正值气氛最热烈之时。轻快的古典乐如同金色的溪流,淌过衣着光鲜的宾客之间。
维克多教父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他那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无比沉稳。
他正安静地听着,而他对面,是法尔科内家族的家主——塞拉斯·法尔科内。
“教父!我的老朋友!”
塞拉斯·法尔科内正满脸堆笑地朝维克多走来。这个男人如今已相当臃肿,昂贵的西装紧紧绷在他那巨大的肚子上,头顶标志性的地中海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他一瘸一拐,左手用力地拄着那根雕花黑檀木拐杖,每走一步似乎都在牵动他的旧伤。
维克多教父缓缓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但那双略显浮肿的眼睛依旧深不见底。
“塞拉斯,”维克多微微颔首,并没有移动脚步,等待着对方的靠近。
“哎呀,瞧瞧这场面!”塞拉斯终于来到他面前,显得有些气喘吁吁。他谦卑地将自己的酒杯举起,杯沿放得比维克多的要低上几分,“只有您,教父,才能有如此大的手笔。我那个破旧的老宅,连您这儿的花园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别这么说,塞拉斯。你不是买下一栋大厦了吗?我记得有三十多层呢。”维克多教父的声音平稳而沙哑,他轻抿了一口酒。
“您真是太抬举我这个老瘸子了。”塞拉斯用手帕擦了擦额头,“我这身子骨,经不起爬上爬下的折腾,我还住在老宅那边呢。这栋新楼还是留给新人吧。”
“说起来,我还得给您赔个不是。”
维克多教父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您看看,”塞拉斯指向远处,穿着军装的索菲娅,“我那个大女儿,索菲娅。您看她,哪有半点来订婚的样子?别人订婚是盛装打扮,她倒好,差点把她的军功章全挂出来!我让她换条裙子,她差点把我轰出家门!”
他捶胸顿足,仿佛真的在为女儿的不服管教而头疼。
“我把她送进军队是想让她学点规矩,别像我这个老瘸子这么粗鲁。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现在当上上尉了!天天跟我讲什么帝国条例!我这个当爹的,现在见她都恨不得得先敬礼!”
“诶,你这话说的,军装作为礼服再合适不过,比那些庸俗粉黛好看多了。”
“还有那个小的!”他更是来劲,“菲奥娜,那个不省心的丫头!跟她说姐姐订婚,这么大的事!她倒好,说什么击剑比赛更重要,死活不肯回来!”
塞拉斯转过头,用一种羡慕至极的语气看着维克多:“教父大人,我真是羡慕你。你看看亚历山大,一表人才,未来的顶梁柱。再看看妮儿,聪明伶俐,贴心小棉袄。我呢?就两个讨债鬼!一个比一个能打,一个比一个不听话!真是欺负这把老骨头打不动了。”
“咱都是有女儿的人,我还不清楚你吗?我看你还能打得很,只是舍不得打你的宝贝女儿罢了。”
维克多教父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塞拉斯也跟着笑了。
“说起来,塞拉斯。趁你还年轻,真该再找个老婆,生个大胖小子好继承家业。”
“您这话说的,年轻时到还好说,我那身段,来多少女人都不是事。但您看看我这肚子,都胖得跟个破坏球一样了,哪家娘们看得上我啊?”
塞拉斯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他的西装纽扣似乎都要崩断了。
“再说了,我就这点家产,有什么好继承的?索菲娅是法尔科内,菲奥娜也是法尔科内。她们比一百个没用的儿子都强。我不需要她们继承家业,我只要她们幸福。”
维克多教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的赞许。
这就是他选择和法尔科内家族联姻的原因。塞拉斯谦虚、聪明,又没有野心。他只有两个女儿,是最容易掌握的家主。更重要的是,他是和教父的理念是高度一致的,那就是家人至上。
“你是个好父亲,塞拉斯。”维克多教父举起了酒杯,“为了你的女儿们,也为了我们两家的友谊。”
“当然,当然!也为了教父您的健康!”塞拉斯立刻举起酒杯,在维克多的杯沿下轻轻一碰。
宴会进行到交际舞会阶段,维克多放下酒杯,走到伊莎贝拉夫人身边。
“维克多?”
伊莎贝拉夫人微笑着转身,维克多脸上威严瞬间融化,换上了一个丈夫的温情。他向妻子伸出了手。
当教父拥着教母滑入舞池时, 整个宴会的气氛仿佛才真正活了过来。教父的舞步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旧派绅士的从容;伊莎贝拉夫人在他怀里旋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一刻,他不是教父,她也不是主母,他们只是一对相濡以沫的普通夫妻。
就在他们二人在舞池中央摇摆之际,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匆匆穿过人群,走进了舞池。他看起来有些焦急,微微躬身,似乎想在教父耳边说些什么。
维克多教父没有停下舞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只是在旋转的间隙,抬起了左手,用一个平静的手势制止了对方。
“等我跳完这支舞,恩佐。”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恩佐立刻噤声,恭敬地退到了一旁,安静地等待着。
一支舞曲终了。
维克多教父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优雅地亲吻了伊莎贝拉夫人的手背。他将妻子交到朱利安手中,脸上的温情褪去,重新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的诺克斯教父。
他转向恩佐,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扫过全场,落在了试图邀请索菲娅跳舞而被拒绝的亚历山大身上。
“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的身体一僵,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消失,变得严肃起来。
“你跟我来。”
宾客们还在欢笑,乐队还在演奏。宴会并未结束, 但宴会的核心,已经从明亮的花园草坪,转移到了府邸那片深沉的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