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下葬后的第二天,诺克斯庄园还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莫妮卡坐在父亲的书房里,面对着那张空荡荡的、堆满了文件的巨大办公桌。她还没有正式坐上去,只是在一旁的沙发上处理着薇德拉传回来的简报。
“笃笃。”
门被敲响了。
“进来。”莫妮卡头也不抬,以为是迈克尔管家。
但走进来的,是朱利安。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衬衫,脸色依旧苍白,眼圈有些发黑。平时那个总是躲在房间里、唯唯诺诺的二哥,此刻却郑重其事地站在了莫妮卡面前,腰背挺得笔直。
“二哥?”莫妮卡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朱利安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一个将会粉碎他灵魂的决定。
“莫妮卡,”他的声音虽然在颤抖,但却异常清晰,“我决定放弃继承权。”
莫妮卡愣住了。
“我会签一份协议,”朱利安继续说道,语速很快,怕自己后悔一样,“把长子的继承顺位、以及家族所有的管理权,全部转让给你。”
莫妮卡很是震惊。
她不仅是惊讶于朱利安的识时务,更是惊讶于他的勇气。
在她的印象里,朱利安是软弱的代名词。无论经历了什么,无论怎么对他,他都只会被动接受——接受父亲的责罚,接受亚历山大的欺压,接受外人的侮辱。 他就像一个永远只会缩在壳里的蜗牛。
但如今,他却主动提出要做什么。
莫妮卡眯起了眼睛,审视着这个突然长大的哥哥。
“是不是席德叔叔让你这么做的?” 她问道。
她知道,维克多和伊莎贝拉是绝对会这么要求朱利安的——为了家族的稳定。她怀疑这背后是那位曾经背叛过家族的长辈的施压。
“不是。”
朱利安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哀的坚定。
“是亚历山大的死……让我醒悟了。”
他看着莫妮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哥死了,父亲倒下了。你是妹妹,却在前面为我们挡子弹。而我……我却只能躲在后面哭。”
“我也是诺克斯家的人,莫妮卡。”朱利安握紧了拳头,“我必须做点什么,来回报我的家族。”
“我知道我没有能力,我也不想当什么教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路让开,别成为你的绊脚石。”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决绝:“只要能帮到家族,哪怕是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胡说什么!”莫妮卡意识到什么,赶紧站起来,阻止了他,“谁要你去死了?现在家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啧,真是感人肺腑。”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席德·诺克斯摇着轮椅,慢慢地滑进了书房,眼神戏谑地看着兄妹俩。
“妮儿,你居然把我这把老骨头想得这么坏,真是让我痛惜啊。” 他虽然嘴上说着痛惜,脸上却没有一丝受伤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朱利安。
“你不需要自杀,小子。” 席德淡淡地说,“你的命虽然不值钱,但还没贱到要用来填坑的地步。”
“家族可以把你送到国外去。” 席德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去维也纳,那里有家族的艺术基金会。你可以去那里画画,弹琴,或者随便干什么你喜欢的事。”
朱利安眼睛一亮,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堂。
“但是,”席德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有一个条件。”
“找个女人,结个婚。”
朱利安的脸色瞬间煞白:“叔叔,你知道我……”
“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不管你在外面跟哪个野男人乱搞。” 席德粗暴地打断了他,眼神像狼一样凶狠,“我不关心那些。”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给诺克斯家族留个后。”
“生个儿子,或者女儿。只要姓诺克斯,流着家族的血。完成这个任务,你下半辈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家族养你一辈子。”
朱利安颤抖着看着席德,又看了看莫妮卡。最终,他低下了头,咬着牙说:“……好。我答应。”
之后,朱利安就像逃离刑场一样,匆匆离开了书房去收拾行李, 留下了席德和莫妮卡两个人。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怎么?我就不能留后吗?” 莫妮卡看着席德,语气有些复杂,“为什么要逼二哥?”
“你过激了,妮儿。” 席德擦拭着刀刃,语气平淡,“这不仅仅是继承权的问题。”
“你现在是家主,你要冲在最前面,你是靶子,你的孩子也会是。”
席德抬起头,看着她:“我希望家族能留下的火种,越多越好。”
“朱利安是个废物,但他也是个诺克斯。他的孩子,也许会有用。”
说到这里,席德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的小事,顺带一提:
“对了,埃琳娜怀孕了。”
莫妮卡猛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她没撒谎的话,”席德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应该就是亚历山大的孩子。”
莫妮卡感觉大脑嗡的一声。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在莫妮卡还在梳理内心那复杂的情感的时候, 席德已经摇着轮椅,准备掉头离开了。
“等等!”
莫妮卡叫住了他。
她看着这个背影佝偻、却如同大山般的老人。
“席德叔叔,”莫妮卡深吸一口气,“我很抱歉……之前对你有偏见。”
席德停下了轮椅,没有回头。
“但是,”莫妮卡问出了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我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背叛家族?”
那个让席德瘫痪、被流放多年的叛乱,一直是家族的禁忌。所有人都说席德疯了,想要篡位。但现在的席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叛徒。
席德把轮椅转了过来。
他看着莫妮卡,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追忆,和一丝只有经历过血海深仇的人才懂的沧桑。
他指了指莫妮卡身后酒柜里的那瓶威士忌。
“给我倒一杯。”
席德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要讲那个故事……就是得配上一杯烈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