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中最后这本如同砖头般厚重的《高级网络协议架构》合上，重重地摞在桌边那一叠摇摇欲坠的书山上。
长出一口气，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屏幕的蓝光映照着我略显疲惫的脸。我熟练地登录了夜幕啾啾。
那个阿黑颜动态头像依然亮着，仿佛永远不知疲倦地潜伏在数据的深海里。
【Matches_Malone：我看完了。】
时间回到一周前。
那是杰尼斯特刚刚帮我解开辅助轮协议的那个晚上。
“我是你的人工智能助理，代号：EVE（伊芙）。”那个冰冷的女性电子合成音在实验室里回荡，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却透着一种绝对的精密与可靠。
屏幕上的波纹散去，化作了一个简洁而深邃的蓝色瞳孔状图标，它随着声音的频率微微收缩、扩张，仿佛在注视着我。
“正在同步用户生物数据……同步完成。里昂·康纳德，权限等级：最高管理员。”
“正在加载核心模块……”
屏幕上瞬间弹出了数个悬浮窗口，大量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滑过，最终定格为三个主要的图标。
伊芙的声音再次响起，开始逐一介绍她的功能：
“根据亚瑟·康纳德与杰尼斯特·康纳德的联合开发协议，我的核心功能分为三个模块：”
“第一模块：信息与网络系统。”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复杂的网络拓扑图，无数节点在闪烁。
“我拥有军用级的解密算法和数据挖掘能力。我可以潜入岩城90%以上的民用网络及部分加密网络，进行数据检索、痕迹抹除、身份伪造以及即时通讯监听。只要有网络覆盖的地方，我就能成为你的眼睛和耳朵。”
“第二模块：战术辅助与电子压制。”
画面一转，变成了一个模拟的建筑3D结构图，红色的敌对目标被高亮标记，最佳行动路线被瞬间规划出来。
“我可以接管并控制周围环境中的智能设备——包括但不限于监控摄像头、电子门锁、交通信号灯、以及敌方的无人机或智能义体。我可以为你制造混乱、通过过载电路引发火灾或爆炸，或者为你打开通往安全的后门。”
“第三模块：数据分析与预测模型。”
屏幕上出现了复杂的股市曲线、物流走向图和人员行为分析模型。
“基于晶科科技的算力支持，我可以对海量情报进行交叉比对和逻辑推演。我可以预测企业的资金流向、分析目标的行为模式、甚至推算出敌人的下一步战略部署。你给我线索，我还你真相。”
介绍完毕，屏幕上的图标隐去，只剩下那个蓝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我。
“请下达指令，里昂。”
我看着屏幕，久久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一台电脑？这分明是一支军队，是一个藏在硬盘里的参谋部。
杰尼斯特叔叔在一旁抱着手臂，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怎么样？这可是我和你爸当年的心血之作。”
我惊讶地不知道如何作答。
而我惊讶过后的第一反应是恐惧。
这份强大的力量，不应该被一个普通人掌控，我不敢想象，如果一个坏人拿它作恶，会引发多大的混乱。
我带着笔记本电脑回到房间，随着屏幕闪烁，一个全新的界面在我面前展开。我还没来得及深入研究伊芙的功能，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了一个白色的感叹号窗口。
“警告：检测到外部通讯请求。来源追踪：SIX。
我点下了接受。
对话框瞬间弹了出来。
【SIX：小鬼，你是怎么做到的？！】
【SIX：我刚才监测到辅助轮协议的防火墙消失了！那可是杰尼斯特·康纳德亲手写的代码，连我尝试了三次都被挡回来了。你用了什么漏洞？是暴力破解？还是什么？】
我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的问号，如实敲下了回复。
【Matches_Malone：我用了最简单的方法。】
【SIX：？！快说！】
【Matches_Malone：我让家里人帮我解锁了。】
对话框那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隔着屏幕，我似乎都能看到那个黑客一脸黑线、对着键盘无语凝噎的样子。
【SIX：……】
【SIX：什么家里人？你家人也是黑客？居然有我都不认识的高手？】
【Matches_Malone：也不能说是黑客吧。】
【SIX：我靠，难道说，杰尼斯特是你父亲？】
【SIX：不对啊，杰尼斯特没有孩子？难道是私生子！？】
【Matches_Malone：杰尼斯特是我的叔叔。】
【SIX：那你也牛逼坏了。】
【SIX：富哥快V我五十，今天星期四了。】
就在这时，伊芙冰冷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警告。检测到非法入侵尝试。对方正在试图绕过端口443，获取系统底层权限。”
我一惊，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
【Matches_Malone：你在干什么？！你在黑我？】
【SIX：啊？没有啊。】
【SIX：可能是我手滑了？】
【SIX：你知道的，黑客都有职业病，看到敞开的门就忍不住想进去看一眼。
【SIX：而且你可是杰尼斯特的侄子。杰尼斯特是谁，晶科科技的董事长啊。】
【Matches_Malone：这不构成你黑我的理由。】
【SIX：别生气，这真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我发誓！】
“谎言检测。”伊芙的声音毫无波澜地插了进来，并在屏幕上弹出了一个日志列表，“根据系统日志，该IP地址在过去48小时内，已尝试入侵本设备127次。其中暴力破解40次，木马植入35次，端口扫描52次。”
我看着那长长的红色列表，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涌上心头。
【Matches_Malone：第一次？127次也是第一次吗？！】
【Matches_Malone：你一直在监视我，还试图控制我的电脑。你太过分了！】
【SIX：啧，这个死AI，让它多什么嘴。】
【SIX：别别别！别断线！大哥！大爷！我错了！】
【SIX：我只是好奇！真的只是好奇！你也知道你这台电脑里装的东西有多诱人。
【SIX：我保证下次不敢了！千万别删我好友！别把我拉黑！】
【SIX：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别切断联系！我对那个‘辅助轮’背后的东西太感兴趣了！】
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滑跪道歉的表情包，我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冷静下来后，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在这个满是监控和数据的新时代战争里，我需要力量。不仅仅是露米教我的格斗术，还有另一种力量——在这片看不见的战场上厮杀的力量。
【Matches_Malone：做什么都行？】
【SIX：没错！赴汤蹈火！只要我能办到！】
【Matches_Malone：教我。】
【SIX：哈？】
【Matches_Malone：教我黑客技术。教我怎么像你一样，在网络里隐形，怎么获取我想知道的一切。】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SIX：你想当我的徒弟？】
【SIX：这可不是玩游戏。这很枯燥，很难，而且很危险。】
【Matches_Malone：那还是把你拉黑得了。】
【SIX：别别别。】
【SIX：我教，我全都教你，包教包会。】
几秒钟后，一个书单发了过来。
【SIX：你先把这些书看完。等你把这些基础理论都啃下来，再来找我。】
时间回到现在。
【SIX：哦？这么快？别是囫囵吞枣吧。】
【Matches_Malone：你可以考我。】
【SIX：好大的口气。听好了，第一题：如果不使用暴力破解，如何在一个基于动态令牌的双重验证系统中，利用时间差漏洞进行中间人攻击？】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书中那些枯燥的图表和代码。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给出了一个精准的方案。
【SIX：……有点意思。第二题：如何在不触发IDS（入侵检测系统）的情况下，对一个气隙系统（物理隔离）进行数据窃取？】
【Matches_Malone：利用热辐射或者声波侧信道攻击。如果是特定的硬件环境，还可以尝试电源线的波动……】
连续五道题，从底层逻辑到攻防思路，再到最新的漏洞利用。我答得并不轻松，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每一道题，我都给出了答案。
终于，对话框沉默了很久。
【SIX：算你合格了。】
【SIX：看来你确实有点天赋，或者说，够拼命。】
【SIX：好吧，菜鸟。地基打好了，现在我们开始盖楼。
【SIX：带上耳机，我们要连麦了，这样讲解方便一些。】
我戴上耳机。
“滋——”
一声电流的轻响后，一个听起来像是个粗犷中年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得见吗？小鬼。”
我感觉说话的人恐怕有三百斤。
“听得见，老师。”
“别叫老师，叫我SIX。现在，打开你的电脑，我会时不时接管你的电脑。我们要去夜幕啾啾的后台逛一逛。”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的世界被绿色的代码瀑布淹没。
SIX的思维跳跃极快，他讲解的方式不是循循善诱，而是简单粗暴的实战演练。
“看到了吗？那个端口有个逻辑漏洞，像个敞开的窗户。钻进去，别碰警报线！快！截断那个数据包！”
我拼命地跟上他的节奏，大脑高速运转，感觉CPU都要烧了。伊芙在一旁默默地辅助我修正语法错误，但这依然是一场极为艰难的脑力马拉松。
“好了，停。”
SIX的声音突然响起，“今天就到这儿。我饿了，得去吃点东西。你也休息一下，脑子转太快容易短路。”
“谢谢。”我摘下耳机，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瘫在椅子上。
这比跟着露米练一上午格斗还要累。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头，想看看艾希姐在干什么。
原本说好要陪我一起上课的艾希姐，此刻正蜷缩在旁边那张柔软的沙发里。她怀里紧紧抱着巨大的兔子玩偶，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
她早就睡着了，大概从我开始敲第一行代码的时候就睡着了。
看着她那毫无防备的睡颜，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就是我在地狱边缘拼尽全力试图守护的那份宁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