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城与锈蚀海荒原的交界处，矗立着一座由废弃混凝土和生锈集装箱堆砌而成的要塞——灰堡。
它是锈蚀海荒原进入岩城的咽喉。绕过它，意味着要在充满流沙的无人区多绕整整一天的路程。
现在，薇德拉的车队停在关卡前。堡垒的射击孔里探出十几把自动步枪，还有两门改装的机枪，死死锁定了车队。
“此路不通。”
城墙上，一个独眼的老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薇德拉，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他是这里的土皇帝，“独眼”奎恩。
“奎恩！”薇德拉压着火气，大声喊道，“我们交了过路费的！”
“那是昨天的价。”奎恩抠了抠耳朵，一脸赖皮，“今天的价是——不让过。埃尔文先生给了我无法拒绝的理由，让我把这扇门关上。”
薇德拉的手按在了枪柄上。她身后的兄弟们也纷纷拉动枪栓。
“想硬闯？”奎恩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我的机枪会把你们连人带车撕成碎片。就算你们能冲过去，只要我在后面放几枪冷枪，你们那几车货就全完了。”
薇德拉僵住了。她知道奎恩说得对。硬冲就是送死，而且物资保不住。
“让我来和他谈谈。”
通讯器里传来莫妮卡冰冷的声音。
薇德拉将一个便携式平板终端举起来。莫妮卡的影像在空气中浮现。
“奎恩先生，”莫妮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我是莫妮卡·诺克斯。你应该知道封锁我们的后果……”
“哈哈哈哈！”
奎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小丫头片子，拿你那个自身难保的家族来压我？”奎恩吐了一口唾沫，“维克多老了，你也太嫩了。现在的岩城，埃尔文才是大爷。他给了我最新的义体和整整一年的弹药补给，你有什么？空头支票？”
“滚回去吧！我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不然我早就开枪了！”
“你！”莫妮卡气得浑身发抖，影像一阵闪烁。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她那还没建立起来的威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局面即将彻底崩盘，薇德拉准备下令强攻时——
莫妮卡的影像旁边，突然多了一个身影。
维克多·诺克斯出现了。
“妮儿，让我来吧。”
他穿着睡袍，身形消瘦了些许，眼窝更加深邃。但他只是站在那，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灰堡。
奎恩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但随即又放松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哟，教父。您还活着呢？”
维克多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抬起手，掌心里捏着半枚生锈的黄铜弹壳。
“奎恩。”维克多的声音虚弱却清晰，“二十年前，黑水河一战。这颗子弹本来应该打爆你的头。是谁替你挡了一半，只让你瞎了一只眼？”
奎恩的独眼猛地收缩。他看着那枚弹壳，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被掩盖。
“教父，老皇历就别翻了。”奎恩避开维克多的目光，冷哼道，“那次你是救了我，但这些年我也没少给你们行方便。人情早就还清了。现在的规矩是——谁给钱，谁就是爷。”
“埃尔文的人就在我堡垒里喝茶呢，我总不能当着金主的面放你们过去吧？”
维克多看着他，眼神中并没有失望，只有一种看透人性的冷酷。
“人情还清了？”维克多缓缓放下了弹壳，“很好。”
“既然不谈交情，那我们就谈谈生意。”
维克多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手指轻轻一点。
“奎恩，你以为你的灰堡固若金汤？”维克多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刺骨，“你脚下的这座堡垒，是建立在旧时代的废弃排污管道系统之上的。而那个系统的总阀门图纸，在我手里。”
奎恩的脸色变了。
“就在三分钟前，”维克多淡淡地说，“我的人已经打开了第7号泄压阀。听到了吗？”
奎恩愣了一下，侧耳倾听。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如同雷鸣般的震动声从地底深处传来，连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高压沼气和废水正在涌入你地基的声音。”维克多面无表情地说道，“只要我再按一个按钮，引爆那个节点的阀门，你的灰堡……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粪坑。你的军火库会被淹没，你的地基会塌陷。”
“你……”奎恩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还有，”维克多并没有停下，“你觉得埃尔文为什么给你那么多军火？他是想让你当炮灰。我的话你如果还是不听，那我不介意让席德和你当面谈谈。”
听到席德的名字，奎恩彻底慌了。那是岩城所有老一辈混混的噩梦。
物理毁灭的威胁，加上席德的恐怖传说，终于击穿了奎恩的心理防线。
他是个军阀，他爱钱，但他更爱命和自己的老窝。
奎恩咬着牙，独眼里满是挣扎。他看了一眼身后指挥室的方向——那是埃尔文联络员所在的地方。
“教父……你这是在逼我死啊。”奎恩声音沙哑，“我要是放了行，埃尔文也不会放过我。”
“我不需要你反水。”
维克多收回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给出了台阶：
“我只需要你的监控系统出现一段时间故障。”维克多平静地说。“只需要十分钟。我的车队就会通过。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做。埃尔文怪不到你头上，毕竟……设备故障是常有的事。”
奎恩愣住了。他看着屏幕里的老人，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敬畏。这就是教父，即使身体抱恙，也能把他算计得死死的，还大度的没有让他为难。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对着手下大吼：
“妈的！怎么回事！屏幕怎么黑了？！”
他一脚踢在控制台上，拔出枪对着监控屏幕开了两枪，把屏幕打得粉碎。
“全员注意！系统故障！正在重启！所有人原地待命，检修设备！”
城墙上的探照灯瞬间熄灭，机炮停止了转动。
原本戒备森严的关卡，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黑暗大道。
薇德拉看着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走！”
她没有浪费这宝贵的十分钟，一挥手，带着残存的车队，在黑暗的掩护下，疯狂地冲过了关卡。
书房里。
维克多切断了通讯，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还好莫妮卡提前接住了他。
他剧烈地咳嗽着，莫妮卡连忙上前帮他顺气。
“父亲……”莫妮卡看着父亲，眼中满是崇拜与愧疚，“对不起，是我没用……还要您出面……”
“不是你的错，妮儿。”维克多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微弱，“这不是能力的问题。那是时间和鲜血换来的威望，你还没有经历过那些岁月。”
“时间会证明你够格的。”
老人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只是现在……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半小时后，灰堡之外。
薇德拉的车队终于穿过了关卡，抵达了预定的接应地点——一片废弃的风力发电站。
风沙呼啸，巨大的扇叶在头顶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来了！”手下指着地平线喊道。
在那漫天的黄沙中，几辆零零散散的车影出现了。
但不是薇德拉期待的那支浩浩荡荡的车队。
那是几辆冒着黑烟、车身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残骸。它们像受伤的野兽一样，踉踉跄跄地驶入营地。
车门打开，跌落下来的是一个个浑身是血、缺胳膊少腿的雷鸟帮成员。
“医生！快叫医生！”
薇德拉冲了上去，扶住一个满脸是血的幸存者。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没了……都没了……”那个幸存者哭喊着，“这是屠杀……他们有无人机，有导弹……我们的车根本挡不住……”
“我们被打散了……这是唯一抢出来的一点货……”
薇德拉看着那些从车上搬下来的、仅剩的几箱药品，心沉到了谷底。
她松开那个人，疯了一样在车队里寻找。她推开一个个伤员，在那几辆破车之间穿梭。
“奥德莉？奥德莉在哪？！”
她抓住了一个年轻的司机，吼道：“你们老大呢？！她在哪辆车上？！”
年轻司机看着薇德拉，嘴唇哆嗦着，眼泪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大姐头她……”
他指了指后方那片被沙尘暴笼罩的魔鬼咽喉的方向。
“她为了掩护我们……一个人冲向了装甲车……”
“我们看到那边爆炸了……很大的火……”
薇德拉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片昏黄的天空，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机车引擎的轰鸣声。
没有尸体。没有消息。甚至连那辆标志性的瓦尔基里机车都没有开回来。
在这片吃人的荒野上，失去了联络，通常只有一个下场。
薇德拉深吸了一口带着沙砾的空气，强行压下眼角的酸涩。她是现在的指挥官，她不能崩溃。
“加固据点。”
她的声音冷得像铁。
“把伤员抬进去。把剩下的车围成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给我守住这里。”
她在风沙中转过身，背影显得无比孤单。
通讯器里传来了莫妮卡的询问：“薇薇，接到人了吗？”
薇德拉握着通讯器，沉默了许久，才沙哑地回答：
“雷鸟帮遭遇了袭击，我们只接到了一部分。”
“还有，奥德莉……失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