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酒店的顶层宴会厅,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暧昧的暖光,空气中流淌着昂贵的香水味和小提琴的旋律。
莫妮卡·诺克斯推门而入。
那一瞬间,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出现了一刹那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那些贪婪的、审视的、嘲弄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的身上。
她穿了一件深红色的晚礼服。
那红色浓烈得惊心动魄,既不像火焰,也不像玫瑰,而像是一滴从心头蜿蜒落下的血泪。裙摆拖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仿佛在她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马库斯等人留在宴会厅外面待命,莫妮卡孤身一人,像是一个走进狼群的祭品,却高昂着头颅,维持着诺克斯家族最后的体面。
侍者端来了红酒。莫妮卡接过高脚杯,轻轻摇晃。杯中猩红的液体挂在杯壁上,像极了这几个月来家族流干的血。
她浅浅地抿了一口。
苦涩,腥甜。像铁锈,像血液。
周围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那些曾经依附于诺克斯的小商人,此刻都在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莫妮卡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是一场投降仪式。
埃尔文挑起了战争,杀了她的哥哥,屠戮了她的手下。而现在,诺克斯没能让对方付出血的代价,反而坐到了这张桌子上求和。
一旦她签下字,诺克斯积攒的威望就会像这杯子一样被摔得粉碎。
那些依附者会看到诺克斯的虚弱,那些恶狼会闻到血腥味蜂拥而至。
这不仅是输了现在,更是输了未来。
这是抱薪救火,以地事秦!
莫妮卡比谁都清楚,这份和平是虚假的,是短暂的。
失去了威望和獠牙的诺克斯,只是一块待宰的肥肉。
但是……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如果不低头,明天就会有更多像保罗那样的年轻人死去,会有更多像提米那样的孤儿在哭泣。
如果用她莫妮卡一个人的尊严,用家族虚无缥缈的面子,就能换来哪怕一个月的安宁,换来家人们活下去的机会……
她愿意做这笔赔本的买卖。
其实,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她只是……太累了。
她多希望自己没有那份该死的天赋,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千金,不用背负这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教父之名。
她想要逃。
“莫妮卡小姐,这酒还合胃口吗?”
一个优雅、磁性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莫妮卡回过神来,发现艾弗森·埃尔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色西装,风度翩翩,脸上挂着胜利者特有的宽容微笑。在他身后,无数摄像机和闪光灯早已就位,将这一幕实时转播给全岩城。
“埃尔文先生。”莫妮卡放下酒杯,声音冷淡,“客套话就免了。您的条件是什么?割让地盘?还是赔款?”
她已经做好了被宰割的准备。
然而,艾弗森却摇了摇头,拿过侍者托盘里的一份文件,递给莫妮卡。
“你把我想得太贪婪了,莫妮卡。战争对我们双方都是消耗。我想要的,是共赢。”
莫妮卡疑惑地接过文件,快速扫视了几眼。
随即,她的瞳孔微微放大。
条件……竟然出乎意料的宽松。
埃尔文不需要割让土地,也不需要巨额赔款。他只要求诺克斯开放西区的物流通道,双方成立一家合资公司,利润五五分成。甚至,他还承诺会利用埃尔文集团的渠道,帮助诺克斯家族洗白产业。
这不仅仅是不苛刻,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为什么?”莫妮卡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不想要一个破碎的西区。”艾弗森微笑着解释,“我需要秩序,而只有诺克斯家族能维持西区的秩序。我希望我们是盟友,而不是敌人。”
莫妮卡的心防松动了。
如果是这样……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家族不仅能活下来,甚至能比以前更好。薇德拉不用再拼命了,父亲的愿望也能实现了。
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庆幸。也许,她真的赌对了?
“但是,”艾弗森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轻柔,“纸面上的协议太脆弱了。为了让董事会相信我们的盟友关系坚不可摧,为了让岩城的所有人都知道埃尔文和诺克斯已经融为一体……”
“我们需要一个更强的纽带。”
艾弗森打了个响指。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聚焦在两人身上,无数摄像机和闪光灯瞬间亮起,将这里变成了全城直播的舞台。
在莫妮卡还没反应过来时,艾弗森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
他看着莫妮卡,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
“莫妮卡·诺克斯小姐。”
艾弗森打开盒子,一枚巨大的粉钻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为了两家的未来,为了岩城的和平……你愿意嫁给我吗?”
莫妮卡愣住了。手中的文件滑落在地。
这就是他的“最后条件”。
在这一瞬间,她明白了一切。那些优厚的商业条款只是诱饵,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为了证明他的“诚意”。
而这个求婚,才是真正的绞索。
但这根绞索……太诱人了。
莫妮卡愣住了。
在那几秒钟的眩晕里,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却又像是一片空白。
这是一场完美的绑架。
如果她拒绝,她就是拒绝和平的罪人,是不识抬举的疯女人。
但如果她答应……
她看着艾弗森那张英俊却虚伪的脸。
按照世俗的标准,他是岩城最有权势的男人,是无数名媛梦寐以求的配偶。
如果嫁给他,两家成了亲家。埃尔文再想动诺克斯,就会受到舆论和伦理的制约。
薇德拉不用再拼命了,席德叔叔和父亲可以安享晚年了,那些孩子可以安全上学了。
代价是什么?
仅仅是她莫妮卡一个人的自由,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以及……一辈子作为附庸活在埃尔文的阴影里。
“这就够了吗?”
莫妮卡的心底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诱惑。
是的,诱惑。
这是一种自我毁灭式的解脱。
只要答应他,她就不用再做那个苦苦支撑的代理教父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卸下肩上的重担,把家族的命运交出去。
她可以用“为了家族牺牲自己”这个伟大而光荣的借口,来掩盖她内心深处那想要逃避责任的自私。
“我牺牲了自己,所以我问心无愧。”
这听起来多完美啊。
莫妮卡看着那枚戒指,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平静。
她累了。
她真的累。
她缓缓伸出了手,却像是准备接受镣铐的姿势。
艾弗森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那是猎人看到猎物落网时的得意。
就在莫妮卡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戒指,就在她准备闭上眼睛,步入名为和平的汪洋大海时——
“我反对!”
一个稚嫩却清脆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死寂的宴会厅里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