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压抑突然就围绕在了这对原本气氛良好的男女周围。
夏轻颜逐渐缓过神来，看着谢离似笑非笑的表情，面无表情地开口。
“激我？”
谢离却是方才的一切与他无关一样，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哪有，我只是以为夏同学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呢。”
少女直视着谢离，金色的兽瞳中隐隐有火光燃起。
“我当然不会管其他人怎么看。”
谢离眉头微微皱起：“那你为什么要拒绝？”
夏轻颜毫不犹豫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答应我有利无弊，为什么不呢？”
谢离理所当然地回答，直视着少女流光般的金色瞳孔。
“利弊不是你来决定的。”
“你会为了前途回头找你的父亲吗？”
谢离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谁都不愿退让一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轻颜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那你也该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可不是什么不会还击的绵羊，不管是谁都不会手软。
就这样继续对视了几秒，谢离松开了少女纤细的手腕。
“抱歉，失礼了。”
谢离轻巧地松开了少女的手腕，眉眼低垂地道歉。
“没事。”
夏轻颜不咸不淡地接受了道歉，不过显然两人都没什么兴致了。
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灵珠店，站在商场高层的连廊上，夏轻颜低头看着脚下的人流。
果然，一心复仇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善类。
谢离说得没错，若是以前途为目标，她就应该接受对方的帮助，反正狩猎队看在谢离的面子上，恐怕也不在意多带一个包袱。
但她并不希望那样，她不曾对他人抱有期望，也反感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对方想要帮她，夏轻颜可以理解，可是这般理所当然的态度，她无法接受。
他并非想要帮自己，只不过是希望自己不拖累他而已。
夏轻颜当然可以装傻充愣，没必要那么清醒，就那么接受对方的‘帮助’。
她本就也不是什么善类。
但她不想让对方闯进自己的世界。
谢离突然开口。
“小的时候，母亲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夏轻颜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年，少年的短发被晚风吹得有些散乱。
“她当时跟那个家伙说现在过得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我们自己觉得没问题就好。”
谢离自嘲地笑了笑：“那个男人那时候还以为是那是在嘲笑他。”
“现在想来，我好像变得和那家伙越来越像了。”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理所当然地觉得所有人都该以利益为驱动。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也不准备放弃复仇。
只不过，若是母亲看到如今的他，恐怕不会太开心。
谢离转过身，面对着夏轻颜。
那双漆黑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霞的照映，带起了些许光彩。
“夏轻颜，我认真地和你道歉，先前我完全没有考虑你的想法。”
“所以，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第一次，少年这辈子罕见地认真地看着某人。
他想做什么已经无需解释，他的仇恨从一开始就没有掩饰。
她想要什么他却无从得知，她的想法自始至终都不曾显露。
夏轻颜看着少年漆黑的瞳孔，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认识以来，自己头一次认真地打量少年的眼睛。
那双眼睛总是懒散地垂着，仿佛对其他事情提不起半点兴趣。
此刻却反倒比倒影中少女的眼神生动得多。
这也是谢离第一次与少女那对金色的竖瞳对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散发寒意的一直都不是眼睛，而是灵魂。
“我只是想要平静地生活。”
微风吹起少女耳边的发丝，夏轻颜看着谢离微微错愕的表情。
“我不想要跟任何人扯上关系，也对你的私事没有兴趣。”
“所以，我接受你的道歉。”
在见识到他的真面目后，夏轻颜似乎也懒得在他面前装成什么小女孩的模样。
她本就是个对他人毫无兴趣的家伙。
谢离闻言沉默了下来，少女虽然接受了他的道歉，但也清晰地表明了抗拒之意。
他不该在意才对，这与他一开始的想法并不冲突，本就不过就是为了帮自己向上爬才找上的对方。
但不知为何，他却高兴不起来。
不该如此才对，他本就没想过为了复仇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已经为了复仇而习惯不择手段，如今好不容易头脑冷静了一些，就该理智地接受对方的请求才对。
可看到少女那疏离的表情，谢离却不知如何开口。
理智告诉他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两个人已经将事情说开，以后也能为了各自目的和共同利益行事。
但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想起来和母亲有关的回忆，他难得地有些心绪烦乱。
夏轻颜在接受了谢离的道歉后，抬头看着远处的晚霞。
就这样就好，反正她也没兴趣掺和这个家伙的事，他要找谁复仇就去找谁。
她只是恰好在高三和他同队的队友罢了，以后就……
“既然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突然，少年再度开口。
少女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谢离靠近了几分，以至于夏轻颜要努力地抬头才能直视对方。
少年半边脸藏在阴影中，声线平和地开口。
“既然你不想跟任何人扯上麻烦，那么我也不会对你抱有什么期待。”
“但是，就像我说一样，我不希望你会拖慢队伍的步伐。”
两人的脸不知何时已经靠得很近，近的夏轻颜甚至能化身花痴少女数对方的睫毛。
“所以，在毕业之前，我仍会帮你变强，但作为代价，你需要帮我做些事。”
“毕业之后，我们就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谢离认真地看着少女，金色的竖瞳似乎在思考着利弊。
“比如？”
“我需要在半年内成为青隼。”
谢离面无表情地举例。
夏轻颜微微皱眉，虽然看起来是两个人共同的事，就算谢离不说她也会想要转正。
不过半年时间确实有些太短，她原本也没想过毕业前能转正。
“以及，我需要你帮我调查我母亲当年死亡的真相。”
夏轻颜冷漠地看着少年：“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白鸮很看好你。”
谢离快速地回答少女：“她对你有所求，你有机会接触到当年的密宗。”
不知为何，夏轻颜似乎在少年眼中看到一丝脆弱。
“我母亲当年的死因被封锁了，但北冥和守夜军里一定有记录。”
沉默良久，夏轻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那一丝脆弱影响。
她本不该答应这个请求，甚至该选择离对方远些。
但夏轻颜必须承认，她总能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仿佛都，孤身一人。
“好。”
夏轻颜伸出了右手，谢离沉默了几秒，伸手轻轻地握上，随后又紧紧地握住。
“重新认识一下。”
“夏轻颜，一个怕麻烦的人。”
“谢离，一个有点麻烦的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同时笑了出来。
“我要吃火锅。”
“好，我请你。”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卸下了伪装，没有掩饰，没有虚假的笑容，只有毫无感情肆意地真实。
或许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做出与理念相悖的选择。
第一次，她与他选择了笨拙地前进。
（第一卷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