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冰凉的空气灌入肺中，让夜羽紧绷的神经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长舒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这种感觉很奇妙，比赚了多少钱，或是看了多少本有趣的小说，都要来得满足。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摘下口罩和帽子，塞进口袋，准备从这条无人的小巷里离开，重新汇入新宿夜晚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只要拐出去，他就又变回那个平平无奇的书店店长了。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出巷口的瞬间，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了夜空。
一辆黑色的轿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巷子口的路边，刚好堵住了他的去路。
夜羽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车……他认得。
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不会吧？这么巧？
车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条被黑色西装套裙包裹的修长美腿率先迈出，紧接着，神宫寺玲子那张永远结着一层寒霜的俏丽脸庞，出现在了路灯昏黄的光晕下。
她那高挑而飒爽的身影从车上走下，带着一股凌厉的压迫感。那双锐利如鹰隼的凤眼，几乎是在下车的瞬间，就穿透了夜色，死死地锁定了正从巷子里走出来的夜羽。
四目相对。
周遭所有的喧嚣，无论是远处的车流声，还是近处的虫鸣，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空气凝固了。
夜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僵住了。
完蛋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怎么会在这里碰上她？！她不是应该去处理第二个案子了吗？怎么会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
神宫寺玲子一言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先是落在他身上，然后缓缓移向他身后那条漆黑幽深、刚好通往医院后方围墙的小巷。
最后，她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夜羽的脸上。
夜羽甚至能感觉到，神宫寺玲子的眼神里，那一瞬间闪过的情绪变化。从最初的锐利，到疑惑，再到联想到了什么之后的……一丝明悟和难以置信的震撼。
她绝对是联想到什么了！
夜羽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该说什么？
说自己是来散步的？谁会信三更半夜在医院后面的小巷子里散步！
说自己是迷路了？一个在附近开店的店长，说在自家地盘上迷路，那不是把“我有问题”四个字写在脸上吗？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玲子终于动了。她迈开长腿，高跟鞋踩在柏油路面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夜羽的心上。
她一步步走到夜羽面前，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夜羽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洗发水清香和些许硝烟味道的气息。
“夜羽先生。”玲子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来了，审问式的开场白。
夜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对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他必须在零点一秒内，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医院……药店……对，药店！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啊，是神宫寺警官。”夜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偶遇熟人时的那种惊讶，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个……我就是过来买点药。”
“买药？”玲子的凤眼微微眯起，怀疑的神色毫不掩饰，“医院的药店，应该是在大楼里面吧？这里是医院后巷，离门诊大楼可不近。”
“是……是啊。”夜羽心里叫苦，脸上却继续硬着头皮演下去，“我本来是想去正门的，结果抄近路，好像走错方向了。这里的路还真有点绕。”
他一边说，一边为了增加可信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刚刚在医院药店顺手买来的药袋，在玲子面前晃了晃。那上面印着东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标志。
“你看，就买了点家庭常用的感冒药和肠胃药，想着书店里备着点，万一以后由衣或者我自己有点头疼脑热的，也方便。”夜羽的语气尽可能地表现得自然、坦然。
这是他刚才救完人后，为了以防万一留的后手。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简直就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玲子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袋上，停留了两秒。她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判断夜羽话语的真伪。
夜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玲子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除。她的直觉太敏锐了，自己任何一丝不自然，都可能被她捕捉到。
“是吗？”玲子淡淡地反问了一句，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脸上，“那你知不知道，就在十几分钟前，这家医院发生了一件……‘奇迹’？”
她特意加重了“奇迹”两个字的读音。
夜羽心里“咯噔”一下。
她果然知道了！而且她正在试探我！
“奇迹？什么奇迹？”夜羽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好奇，“我刚到这边，不太清楚。是……有什么大人物被治好了吗？”
他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玲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夜羽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清澈，没有丝毫躲闪。比拼心理素质的时候到了，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半个世纪。
就在夜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突兀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这简直是救命的铃声！
夜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对玲子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神宫寺警官，我接个电话。”
他掏出手机，看都没看是谁打来的，直接划开了接听键。
然而，也就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通电话或许比面对玲子的审问，还要更加致命。
因为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
与此同时，在数百米外，医院对面一栋商务旅馆的天台上。
一名身穿紫色哥特长裙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栏杆边。晚风吹起她银白色的长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月下的精灵，美丽得不似凡人。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望远镜，镜头不偏不倚，正对着下方小巷口的那一幕。
少女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她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神代紫苑看着那个在女警察面前，从容不迫、甚至可以说是演技精湛的青年，紫水晶般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猎人看到猎物时才有的光芒。
“夜羽……书店店长？”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道美味的佳肴。
“你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呢？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挂断了电话，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天台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在巷口，夜羽举着没有声音的手机，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而且，是来自一个他完全未知，但绝对无比危险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