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丞，大城市扎根难咱不急这一两天，你这流感药都吃两个月了还没好，不行去医院看看，钱爸给报销。”
手机屏幕里，丞丞包子铺的暖黄灯光落在父亲身上。
他从泛着包浆的红木抽屉里摸出一沓现金，笨拙地把钞票举到镜头前展示——他的财力。
绿色的纸币占了大半，边缘被摩挲得发软，遮住了他半张脸，却遮不住鬓角的白发，也遮不住那双玛瑙色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担忧。
齐丞的指尖颤了颤，飞快抓起桌角的磷酸奥司他韦药盒。
铝箔板被他用力捏得变形，折成交叠相错的纸片，他眼也不眨地丢进垃圾桶，声音刻意放得轻快。
“爸你别瞎担心，我流感早好了，最近项目太多，没来得及整理桌面，这是空盒子。不说了，经理喊我开会，您赚的这钱先给我存着，等我稳定两年娶媳妇用，挂了哈。”
挂断电话的瞬间，他靠在冰冷的椅背，手心的汗把手机壳浸得发潮。
连没读过多少书的父亲，都能察觉出“流感”拖了两个月的异常，医院那张诊断书，又怎么可能出错？
他从外套内袋里摸出化验单，指尖划过“晚期高度恶性淋巴瘤”那行字，白纸黑字像淬了冰，却让他忽然笑出声。
国内国外都没靶向药，现有的药只能止疼——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得大病，却从没想过，会是能直接判死刑的病。
“倒也划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低语，笑声里裹着点涩。
“便宜狗老板了，要不是爸妈的命更值钱我非赖死公司不可！”
手指轻轻把化验单折成小块，塞进钱包最里层，贴着心口的位置。
走廊尽头传来同事的脚步声，齐丞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又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默默整理个人物品。
卡点上班的兄弟徐家豪被打卡机拦在门外，卡顿的系统识别了三次还是没有识别成功，慌得他忙敲玻璃门只为引起齐丞注意，手指了指他的工位。
齐丞心领神会，这小子怕卡点失败，电脑没登录公司的系统会扣全勤。
“谢了兄弟，多亏你，完美八点五十九上班成功！不愧是我的卡点搭子。这是给你带的煎饼，不用客气，对了你的身体啥情况啊？人事处传出你要离职的消息这是真的吗？哥们你快告诉我是不是找到新去处了？假借病假跳槽？”
徐家豪打小就是个话痨，没了齐丞这个搭子可把他憋坏了。
这些日子，他没少接待思维抽象的顾客，他恨不得一口气说八千个小故事给齐丞听。
“没找到新工作，就是正常的养病离职，想调养一段时间。”
徐家豪认识他九年，初中一起成长到现在的兄弟，他熟悉齐丞要强拼命的性子，他这种人高考前发烧39度还在打着点滴刷真题保持手感，怎么可能会因为普通的小病离职修养身体。
徐家豪把椅子凑近齐丞的工位，低头轻声的问。
“啥子大病能让你放弃升经理的机会？说出来，我也得一个好让我爹不逼我上进，放我回家摆烂。”
“呸呸呸，哪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你要是真熬不住我帮你劝劝叔，让你回家享福，别拿阳寿开玩笑。”
“是绝症吗？”徐家豪收起脸上的嬉笑，眼神凝重的盯着齐丞褐色的瞳子。
“说实话。”
“晚期高度恶性淋巴瘤。”
直接说还有几天的寿命，齐丞是真的难以开口，他能做到的诚实只有说出病名。
徐家豪忙用手机搜了一下晚期高度恶性淋巴瘤，百科对疾病的介绍让他嗓子哑了火，晚期患者寿命1-4周，暂无靶向药治疗，这句话格外的刺目。
徐家豪忙带上眼镜，这才看清楚齐丞脸上覆盖着粉底液。
所以，他脸上的红润是腮红的伪装出的假象。
徐家豪怀疑过自己单身久了激素错乱，也没去想过齐丞会化妆。
这是真人造出来的眉清目秀，病的不是徐家豪，是齐丞，还是绝症。
齐丞读出少年眼里的困惑，读出他的难以置信，语气努力保持平静，缓缓开口解答少年的疑惑。
“我化妆了，你手机里搜到的内容没夸张。”
办公室很忙乱，两个人此刻却静的听不到一点外界的声音。
四目相对，徐家豪果断点了离线退出已经上班的系统。
“去协和医院，我出钱，一定还有生机的。”
徐家豪想要拉住齐丞的手，齐丞躲开了。
“没希望的，家豪你要真想帮我，就帮我做点事。”
齐丞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把卡递给了徐家豪，公司主管知道齐丞的情况，没有为难徐家豪爽快的批了事假。
二人回到出租屋，齐丞手里提满了美食，他递给徐家豪一块披萨，自顾自的吃起来，脸上看不见悲伤，也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平静的像活过日子的老头。
“你不吃，我可就全吃完了。不管你有没力气，后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我录了一百多条生活视频，有各个季节的视频，也调试了Ai，到时候我爸妈要是想我了，你就用它哄他们一下，他们年龄大了，要是知道我只能活23年会崩溃的。阎王收我一个就够了，我可不想地府大团圆。”
“不让你白干活，卡的密码是我生日，有十万，你拿两万，剩下的每个月给我父母打一千。让他们有个念想我还活着……”
“还有这是来财，你认识我们的小学弟，已经绝育好了，猫粮还有三包，你要能养，就帮我养，养不了就帮我寄回老家给我父母，从帝都大学绑他回来，再遗弃不太好。”
吃成小卡车的橘猫被齐丞一个擒拿提溜到了徐家豪怀里。
“来财给徐学长笑一个。”
“齐丞，我差你两万吗？你真把我当兄弟了吗？这还没治疗呢你就把后事安排好了？”
协和是龙国数一数二的医院，阎王克星。
齐丞知道兄弟想什么，把藏在怀里的诊断书掏了出来。
“不是我想放弃，你看这红章，你说的医院我早就去了，确诊第二天就去了，是真无力回天。”
橘猫讨好的蹭蹭徐家豪的手背，眯起眼睛，呼噜呼噜。
徐家豪捏着那张盖着红章的诊断书，指节用力到泛白，纸张边缘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盯着“晚期高度恶性淋巴瘤”那行字，又看了看齐丞嘴角还沾着披萨碎屑的脸，此刻却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后事，这种反差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眶发酸。
“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活着，不乱来，和你当一辈子兄弟，抱你大腿不拼了。”
齐丞说着拍了拍徐家豪的后背，猛的喝了一口冰可乐。
“谁要和你这个混蛋当两辈子的兄弟，老子要养也是养女人，别以为你涂个粉底液画个腮红就能骗我钱了，我喜欢女的，前凸后翘的御姐！懂？”
“父母还有小发财就拜托你了，你喜欢美女，我懂，我都懂，要是能转生，我就当个御姐，前凸后翘彩礼八十八万，嫁妆两床棉被，把徐叔叔的钱都圈出来给咱两花。”
“谁会喜欢满是腿毛的御姐！滚！”
“会滚的，家豪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徐家豪夺走他的冰可乐，强势的塞了一杯热水。
“你就没啥想为自己做的事吗？”
“还真有，你要和我一起吗？”齐丞没和徐家豪客气，把他想去网吧打游戏的想法说了出来。当了一辈子别人家长口中的乖孩子，齐丞活了二十三年还是第一次以打游戏的目的踏入网吧。
徐家豪倒是网吧常客，熟练的开机，上机。
大方的分享出他的游戏账号。
“不是，齐丞年这么菜的吗？这都能被爆头，算了枪战不适合你，走走玩开放世界我带你逛逛教堂。”
……
看着从高空摔死的角色人物。
徐家豪彻底沉默了，想让齐丞玩游戏爽一下真的太难了，比算导数题还难。
“要不，我自己找个游戏玩会，不用你的号了。这些浪费的道具是不是很贵……”
“哎……你开心就好。”徐家豪已经懒得教齐丞怎么操作游戏了，起身拿了手机下楼。
“烤鸭，买烤鸭我想吃这个，酱多一点的。”
齐丞不客气的点菜，丝毫没有糟蹋人账号的愧疚感，点完菜，他一个人在网页开始溜达，很快被洗脑广告捕获。
《苍穹龙巢》开局一颗龙蛋，在黑暗森林出生，一路吃吃，吃各种野兽，边吃边进化。
齐丞盯着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的《苍穹龙巢》广告，画面里幼龙从蛋壳里钻出来，一口吞掉野兔，鳞片随吞噬慢慢变得发亮，最后扑向云层里的大鲲，特效炸得晃眼。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开始游戏”。
期待在巨龙世界吞噬万物，体验一把当万物之主的快乐。
期待了十分钟，游戏还是没进去。
电脑屏幕突然一黑，弹出一段红字。
【您的账号异常，请尽快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