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课的风波、圣女猝不及防的造访，像两滴淬了凉意的墨，在艾莉亚心湖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她愈发笃定，这座表面覆着温煦光晕的学院，内里早有暗流在石缝间奔涌——而她那藏不住的真容，无疑是悬在头顶的、最显眼的靶子。
往后几日，课程循着既定的轨迹推进。元素理论课上解析魔法源流，基础符文课上临摹古老咒印，冥想课上尝试引导魔力周天……艾莉亚凭着“万象亲和”的评价与实打实的天赋，在理论环节应对得从容不迫，可一到实践课，便刻意收敛起锋芒，只将水准卡在“稍具天赋的新生”该有的线，不多露半分。
莉丝像株缠人的藤蔓，艾莉亚走到哪便跟到哪。她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的速度比谁都快，笔记记得密密麻麻，可人类魔法里那些绕弯的理论，于她而言终究晦涩，时常皱着眉咬着笔杆，唯有讲到自然魔法相关的内容，眼睛才会亮起来。
“这大小姐，理论课倒是磕磕绊绊，碰着自然相关的知识，倒像开了窍。”艾莉亚望着莉丝对着草药图谱点头的模样，心底的疑惑又深了几分。她猜得出对方来历不简单，可既然莉丝不肯说，她也懒得深究——只要这份“跟屁虫”的黏人，不变成拖后腿的麻烦就好。
只是，真正的麻烦，从来都藏在她自己身上。
随着课程深入，频繁的冥想、高强度的魔力操控训练，虽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多了几分熟稔，却也像把火把，烧得魔力消耗越来越快。对血食的渴望，像蜷在阴影里的毒蛇，时不时探出头吐着分叉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理智，提醒她生存的代价从来都带着血腥味。
兽血的效力早已大打折扣，只能像撒了把细沙在烈火上，勉强压下那股灼烧感。灵魂深处的空虚与焦躁，却像涨潮的海水，一天比一天汹涌。
这天夜里，圆月悬在墨色天幕，清辉像流水般漫过窗棂，淌在宿舍的地板上。
艾莉亚翻来覆去，被褥被揉得皱成一团。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絮，灼痛感顺着食管往下蔓延，连呼吸都带着干渴。体内仿佛有无数只细蚁在啃噬经脉，脑海里不受控地回放着幻境中那一幕——吸食莉丝血液时，那股熨帖到骨子里的满足，像刻在灵魂里的印记，挥之不去。再加上维持幻形镜耗损的魔力，她只觉得浑身发虚，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不行……撑不住了……”
她侧头看了眼邻床，莉丝似乎已经睡熟，翠绿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呼吸轻得像羽毛。艾莉亚咬了咬下唇，指尖撑着床垫轻手轻脚坐起，连衣料摩擦的声响都压到最低。她披了件深色外套，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宿舍。
必须立刻找到替代品——哪怕是溜进学院厨房偷只鸡，或是去后山碰碰运气，抓只野兔也好。
深夜的学院静得能听见风扫过窗棂的声响，只有巡逻的魔法傀儡走过时，会发出“嗡嗡”的低鸣，淡蓝色的警戒光扫过走廊。艾莉亚激活了气息隐匿术，精神力绷成一根弦，绕开傀儡的巡逻路线，朝着记忆中人迹罕至的后林区潜行。
月光穿过树林的缝隙，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影。艾莉亚闭上眼，试着调动“自然低语”感知附近的小动物，可此刻血脉里的躁动翻涌得太厉害，心神不宁间，感知也变得模模糊糊，连林间的虫鸣都听不真切。
就在她攥紧拳头，心头愈发焦急时，一个带着怯意却满是担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艾莉亚？”
艾莉亚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像被踩中尾巴的猫般猛地转身。
月光下，莉丝穿着件单薄的白色睡裙，光脚踩在微凉的石板上，翠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沾着片落叶。她的眼眸里盛着满当当的担忧，还有几分没睡醒的迷茫：“你……你怎么半夜跑出来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用想也知道，这丫头定是发现自己不在床上，循着痕迹追了出来。
艾莉亚下意识想扯个谎——“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睡不着想走走”——可话到嘴边，却被体内汹涌的渴望堵了回去。莉丝身上那股生命魔力，像黑夜里的明灯，带着磅礴的暖意，顺着空气钻进她的鼻腔，勾得她喉咙里的灼痛感又烈了几分。
她的赤瞳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红光，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我……没事，你回去。”
莉丝却没动。她往前迈了两步，裙摆扫过草丛，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太熟悉艾莉亚此刻的模样了——苍白的脸颊，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有那双死死盯着自己脖颈、像要燃起来的眼睛……幻境里的画面，突然清晰地撞进脑海。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开了混沌。
她非但没往后退，反而又凑近了些，声音轻得像在哄受惊的小动物：“艾莉亚……你是不是……又‘饿’了？”
“饿”字出口的瞬间，艾莉亚的呼吸骤然一窒。
她怎么会知道？
莉丝望着艾莉亚眼底的挣扎与痛苦，胸腔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未知的怯意，却更多是被需要的雀跃，像藤蔓般缠上心脏的，还有想替艾莉亚驱散痛苦的急切。这份急切压过了从小被教导的戒律，也压下了对“吸血”的恐惧。
“如果……如果你需要的话……”莉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她缓缓抬起下巴，将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脖颈露在月光里，像献祭般坦露自己的脆弱。翡翠般的眼眸轻轻闭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可以像上次那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崩断了艾莉亚理智的弦。
生存的本能、对魔力血液的极致渴望、还有莉丝这近乎“邀请”的姿态，让她再也没法思考后果。她猛地伸出手——不是温柔的拥抱，是带着近乎粗暴的力道，将莉丝拽进怀里。另一只手飞快拂开她颈侧的碎发，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时，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没有犹豫，没有温情，只有最原始的掠夺。
尖锐的齿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莉丝闷哼了一声，身体骤然绷紧，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艾莉亚背后的衣料，指节泛白。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淌，生命力量随着血液流失，一种淡淡的虚弱感开始在四肢百骸蔓延。
可这份虚弱里，却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像干涸的土地遇上雨水，像空荡的容器被填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艾莉亚吸吮时的细微动作，那带着依赖的吞咽声，像魔咒般钻进耳朵里。
看，只有我能帮她。只有我的血，能让她平静下来。
这个念头在心底疯狂滋长，驱散了最后一丝恐惧。莉丝非但没有推开艾莉亚，反而将身体更紧地贴了上去，一只手轻轻抚上艾莉亚的银发，指尖划过丝滑的发丝，动作里带着近乎病态的怜爱与占有。
“没关系……艾莉亚……”她喃喃低语，声音虚弱却裹着异样的温柔，“拿走吧……你需要多少都可以……”
温润的精灵血液涌入喉咙，那精纯的魔力像甘泉般漫过干涸的经脉，瞬间抚平了体内所有的躁动与空虚。透支的魔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比她独自冥想一整天还要快上数倍。一股暖洋洋的饱足感，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连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渴望被彻底填满，理智像退潮后的海岸，重新显露出来。
艾莉亚猛地松开嘴，后退半步，看着莉丝颈侧那两个清晰的齿痕——鲜血还在缓缓渗出，却在精灵强大的自愈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莉丝的脸颊比刚才更苍白了些，可那双翡翠眼眸睁开时，里面却盛着水光，还有某种她读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愧疚像潮水般漫上来，裹着懊恼堵在喉咙口，让她连开口都觉得沉重。“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莉丝伸手按住颈侧的伤口，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弯了弯唇角。她的笑眼弯成了月牙，虽带着几分虚弱，却亮得像揉了碎星子，“这是我自愿的。”
她往前凑了凑，月光落在两人之间，拉出细细的银线。“而且，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对吗？”
月光下，银发的魔女与翠发的少女静静对视。一个眼底翻涌着愧疚与对未来的忧虑，像被缠上了无形的枷锁；另一个眼中却闪烁着近乎虔诚的奉献，还有日益加深的执念，像抓住了独一无二的珍宝。
血的契约，早就在这无声的月夜里，以最扭曲也最牢固的姿态，重新缠上了两人的命运。艾莉亚清楚地知道，她与莉丝之间，再也回不到最初那种“临时同伴”的简单关系。而莉丝，也在这一次次的“献血”里，找到了自己独特的价值——一条将艾莉亚永远绑在身边的、血腥却甜蜜的纽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