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洒,挥洒,屏幕上的少女如流星划破天幕,所过之处只余毁灭——死亡与荒芜随她的身影铺展向大地。
无形的力量轰然扩散,幸存的生灵接连痛苦倒地,世间万物皆化为飞灰。无论强弱、无论种族,在少女那蛮横的力量面前,所有抵抗都渺小得可笑;或者说,她根本未曾察觉“抵抗”的存在。巨龙与蚂蚁、钢铁与泥土,于她而言根本毫无分别。
老旧的白炽灯投下森冷的白光,瘦削的青年蜷缩在电脑椅里,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这台落后于时代的电脑发烫严重,画面卡顿得一帧一帧跳,但青年毫不在意——他死死锁着游戏画面,布满血丝的眼底,翻涌着复仇般的爽快,又裹着化不开的悲伤。
终于,最后一个生灵也在漆黑的火焰中湮灭,最后一块泥土腐朽成灰。右上角的任务进度跳至100%,屏幕里的少女悬在半空,成了这方天地仅剩的存在。除她之外,一切皆为虚无。游戏结束了。
青年像台宕机的机器人,呆呆盯着屏幕,脑子空得发沉,像被灌了坨湿漉漉的水泥,混沌得没法思考。过了几分钟,,他才猛地吐出一口长气,向后瘫进椅子里。随手抓过一瓶随手抓过一瓶不知何时开了的可乐灌下,甜腻的液体没半点儿气泡,糊在喉咙里,闷得发慌。
“终于还是结束了啊……”他喃喃着,喉结动了动,“是啊,终于结束了。”
他耗费了三天三夜,操控“诺娅”彻底摧毁了《创世日记》的世界,完成了系统发布的最后任务—“应许之时”。
可最让他心头发涩的是:在这刻意拖得漫长的毁灭过程里,竟没有任何玩家出来阻止。这明明是他们共同创造、共同建设的世界啊—剑与魔法的大陆上,遍布着玩家留下的传说。矗立着无数辉煌的建筑,每一寸土地都刻着曾经的热闹。
他们曾并肩讨伐魔王,联手推翻腐朽帝国,共战怪异的漆黑生物:曾为这个世界带来崭新的文明与生机,在它的历史里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可最终,这里还是空无一人。望着始终停在“1”的在线人数,青年扯了扯嘴角,笑的无可奈何。
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创世日记》是真的“死”了。从红极一时的现象级游戏,彻底沦为无人问津的角落尘埃。
青年能理解制作组关停游戏的决定,但他不能接受。
在时代的浪潮下,在虚拟实境游戏不断涌现的当下,《创世日记》的“死”是理所当然的,一款十几年前的电脑游戏凭什么和最新的虚拟现实游戏竞争?
青年当然明白,但他就是无法接受。
《创世日记》陪伴了他十几年,他早就把这个精致的老游戏当成了自己的精神寄托,但制作组却看着这个游戏死去,毫无作为。也许这是出于各方面的考量,但青年不甘心啊。
然而他的不甘并不能阻止结局的到来,《创世日记》将在6月7日彻底关闭,系统在6月4日发布了最后的任务。
“应许之时”:在6月7日24:00前毁灭整个世界,奖励:???
青年接取了这个任务了。然后怀着报复一般的心情花了三天三夜,一点一点的摧毁了那个他曾拼命守护的世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只感觉心里像是破了个洞,难言的空虚。
没有再去看电脑,他直接用力拔掉了电脑的电源,也顾不上这样的行动是否会损坏电脑便如同软体动物一般瘫在了椅子上。
整整3天3夜的疲倦如潮水一般涌来漫过头顶,过往的一切似乎也在昏暗的视野中变得越发清晰。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到,保护不了妹妹,救不下父母,如今甚至连一个虚拟游戏中的世界都攥不住。
他有些累了。
高度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青年在一瞬间昏迷了过去此后再也没有醒来。
坠落,他在黑暗中不断坠落,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意识却越发清晰,怪诞的感觉在一瞬间笼罩了他,像是撞破水面一般,他沉下了某个分界面。
青年试图观察周围,但他却只能看到“什么也没有。”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他难以适应,他能明确的意识到自己周围是存在着某些事物的,但却无法感知到那些事物的任何信息,高度、厚度、颜色、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它们超越了人类的所有感官。
就像无法用肉眼看到电磁波一样,他能看到的只有“无,”而这“无”本身也只是他下意识在脑海中所处理出来的某样虚假信息罢了,这是他在此处唯一能理解的东西。
这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后从青年的心中涌出,然后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被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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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几年前买的便宜风扇干涩的转动着积灰的扇叶,青年坐在乱糟糟的床上,平静的看着坐在电脑椅上的女人。
女人的外貌很平凡,一如她的衣着与身材,她平庸到了极点,扔到人海中眨眼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但青年明白,她是人类无法企及的存在,简单来说,应该可以称作神明。这认识是从何而来呢?青年自己也不知道,但它就是存在,存在于他的意识中,仿佛像人被杀就会死一般坚定,一般理所当然。
青年当然知道这是哪,自己那狭小的出租屋自己怎么会认不出来。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自己”,那具男尸显然已经死去了很久,在炎热的夏天里已经开始腐烂生蛆,散发出了浓郁的恶臭。
“啊,我死了啊。”他出乎意料的没有太大的波动,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零食过期了”。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对这么平静的自己表示出几分讶异。毫无疑问,他是不想死的,但不知为何他却并不畏惧死亡,真奇怪,不过都无所谓了。
青年看向了面前的神明,她,又或者是祂也同时望向了自己。不必说任何事,也无需开口,在这一瞬间,他便明白了神明想表达的一切。
他因为过于疲惫而猝死在了电脑前,但幸运的是,神明看中了他的某种特质,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一次新的生命。
那么我会在何处复活?又是以何种姿态?我又要付出什么呢?
无言中,神明知晓了他的疑问,并给出了答案。
令人意外的,她开口了,用一种极为普通的女声说道:“你不能复活在这个世界,我想你也不愿复活在这个世界。你将复活在我创造的另一个世界中。但令人遗憾的是,那个世界即将迎来毁灭的终末,它的结局随时有可能到来,或许是今天,又或许是明天,但无论如何这个期限绝不会超过十年。当然,我承诺你,在结局到来之前,你将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另外,”她顿了顿,“终结只会在朝阳升起时降临,因此,如果早晨并没有毁灭来到,那至少这一天这个世界还不会终结。”
青年有些意外,既意外于神明会开口,也意外于她所提到的那个世界。按照神明所描述的,他如果转生到那个世界与攀附在万丈悬崖断面上的一棵枯树上并无区别,纤细的枝干随时可能断裂,饥饿与干渴更是稳步为他带来死亡,那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绝望世界,这绝对不是适合转生的世界,但他没有选择。
青年还不想就这么死去,就这么沉睡在黑暗里,所以他没有拒绝,而是等待着神明回答他的另外两个问题。
神明没有让他等待太久,“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绝对的力量。”她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圈出租屋里杂乱的环境,最后视线停留在了青年身上,“要不,让你拥有‘诺娅’的所有力量怎么样?反正你是那么喜欢她。”
神明笑了,算不上明媚也不动人,却让青年看不出这个笑容中所蕴含的情绪。
他有些惊讶,随后便是狂喜,如果神明说的真的是那个“诺娅”,那么他几乎就等同于无敌,对于自己花十几年所打造出的最强玩家“诺娅”所拥有的力量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将那力量完全的,不加任何限制的复刻到现实,那么他将足以比肩神明。毕竟那只是个游戏角色,所以许许多多的能力都相当夸张,各种描述都足以称得上离谱。
“看来你很乐意啊。”神明笑着道,她挥了挥手“那就这么决定了,从此以后,你将拥有‘诺娅’的全部,但作为代价,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至于干什么嘛……我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怎么样?你愿意接受吗?”
青年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道:“我接受。”
他当然接受,本来早该死去的他如今却拥有了第二次生命,还带着无可想象的恐怖力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怕世界将在明天毁灭,他也赚到了一天的生命。
神明向后倒去,软软的靠在电脑椅的靠背上,她懒洋洋的抬起右手轻轻的打了个响指。
“漩涡”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青年拽了进去,他没有反抗,也没法反抗。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漩涡“吞噬”的前一刻,神明问出了一个他始料不及的问题。
“你的名字是什么?”神明如此问道。
他的名字?神明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青年有些疑惑,他张口想要回答神明的问题,却发现自己竟然根本想不起问题的答案,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带着疑惑与迷茫,青年被彻底卷入了漩涡中。
靠在椅子上的平凡女子注视着漩涡,然后笑了起来,那笑容无情却又有情,矛盾却又融合。
“对的,没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此后,这个世界消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