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确是算晚了。学校里点起了灯。大多数的课后社团成员也已经回去了。我向校门口望去，穿着合身的学生制服，有着一头亮丽的栗子色头发的少女在晚风中如纤细的小草般矗立着，仿佛风一吹就会把她吹倒。
“呦。”我加快了步频，来到她面前。
“好慢！”一见到我，她不满地双手插腰，胸口的制服领结如蝴蝶振动翅膀般微微摇晃。
“都是小原老师的错。”我不在乎地踏上回家的征程，她也跟了上来。
“你们都聊了什么啊？”她走在我的身边，保持往常的距离，侧过头微微仰视我。
路灯的光晕下，她的脸显得洁白无暇，未脱稚气娃娃般的脸让人轻易地回想起孩童时光。
风里还裹着白天的暖，却分明掺了些凉意。街角那熟悉的面包店飘来阵阵甜香，沉甸甸地铺在落叶的地上。
“啊~是白天的事。”
“你上课开小差那件？”
“嗯，那时我在想哪种饼干最好吃，果然还是奥利奥吧。”
“上课认真点啊…不过你这样成绩还这么好，真不可思议。”
你才是吧。
她转过去头去，例行公事般哼着在某部动画片的片头曲。
凉爽的风钻进我们肩膀的空隙，让人感到凉爽而又惬意。
“要好好回应她哦？”老师的话语不经意间在脑中炸开。
之前一直都没去注意的问题暴露在面前。不知为何，或许是自卑，又或许我也深受这个时代的毒害，我从未注意每天走在我身旁的这位女孩子。
实话，她真的很受欢迎（男女两边都是），如果她想的话，一定能位列现充金字塔”之巅了吧。但是，至今为止，她不是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告白吗？是不是她暂时没有这个意愿呢？
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无法心意相通的，老师你这个骗子。
我悄悄向身旁的她瞥去，在学校里充满寒气的琥珀色眼眸如今正闪闪发光地看着别人家庭院里打闹的小猫，果然，这人只对可爱的东西感兴趣啊。
大概是看累了吧，她扭过头，恰好与我四目相对。
“干嘛看着我。”
“…我在看着小猫的你。”我不假思索地说了实话，果然真诚才是必杀剂。”
“呀，原来是看小猫啊——不对，这还不是在看我吗？唔啊，恶心，变态，阴暗偷窥男！”她拉紧书包肩带连往后退。
一辆摩托车急驰而来，大概是以为街上没人，车手稍稍转动把手，提升速度。
我一把拉住了向后倒的她那纤细滑嫩的小手，摩托车与我们擦肩而过。
“怎——啧咦！”她突然被从她旁边掠过的摩托车吓了一跳，反过来紧紧抱住我的手臂。
“没事就好，以后不要在大街上打闹，你已经不算是小孩了吧。”
“知，知道了。”眼泪快要涌出来的她小心翼翼松开了抱着我的手臂。
“还有啊，我看你只是出于‘观察’，没有任何下流的想法存在，就算有，那对于一个健全的男高中生来说也是正常的。”
“…那果然还是很恶心。”很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的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
小小的插曲后，我们仍然顺着面包的麦香来到小区楼下。
等待电梯时，东山同学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向我搭话。
“说起来，渡边今天向我告白了。”
“你真受欢迎啊。”
“我打算接受。”
“哦，恭喜。渡边那家伙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为人挺不错的。东山同学你就不用我说了。总之，我支持你们俩。”
我直视着前方紧闭的电梯门，耳边迟迟没能传达来她的回答。
我疑惑地向她看去，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既不向上翻，也不向下滑；双肩肉眼可见地颤抖，她低着头，让人看不出她在脸上的表情。
“怎…”“叮”电梯到达播放的电子声打断了我的疑问。她不发一语地进入电梯，我也只能乖乖跟在她后边。
狭小的电梯厢使我们之间的气氛更加压抑。我本想问问“怎么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电梯门缓缓关闭。
“笨蛋。”她算好时机，从渐渐闭合的电梯缝间冲了出去。
“危险！”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电梯已经关上了。
狭小的电梯内只剩我一个人。
发生什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她在想我么？
刚刚站在身旁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电子屏幕上的数字从“1”上升到“2”，
我按下之“2”的按键。金属的“2”瞬间亮起。
电梯厢顶部的电机发出巨大的轰鸣，电梯中的我像是被抽走了血液，感受着比平时小的重力，宛如漂浮在没有氧气的外太空。
一阵躁动，电梯门慢条斯理地打开。着急的我插进缝隙中，肩膀被门磕了一下，很痛，掀开衣服看应该会看到一块瘀伤。
在哪里，在哪里？
我背着包，一路冲下一楼。楼梯间没有任何人影。
在哪里，在哪里？
“东山同学，东山同学！”在一楼大厅中呐喊，一楼的住户都从家里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楼层，而回应我的只有黑暗中某户人家的狗的犬吠。
东山·夏美，你到底在哪里。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友人的消失使着急化为了愤怒。我发了疯似的地冲了出去。
公园里，没有。小区附近的街道，没有。游戏厅里，没有。
我去熟悉的面包店里找她。
“阿姨。东山同学来过你这吗。”我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连串说着。
好在老板娘听懂了我的话：“夏美小妹吗，不知道欸。怎么啦，你们闹矛盾啦？”
“说不上什么矛盾，我正急着找她。阿姨，这个包能暂时放你店里吗，我找到她后会回来取的。”
“没事，找到夏美小妹后，你们来我店里，阿姨请你们吃蛋糕。”
谢谢。我抓起手机，再次飞向街道。
电影院，超市，咖啡厅，学校，书店，我甚至去了警察局。
“栗子色头发的女高中生吗，嗯，我刚刚巡逻的时候没见到过啊…怎么了，有人失踪了吗？”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警察如此回答我。
“人应该没事，抱歉，我再去找找。”
不顾身后叫我“街道上车很多，慢点跑！”的好心年轻警察先生，我继续向前跑去。
“东山同学，东山同学，东山同学！”
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开我，被吵醒的大叔在楼上骂我，趴在地上睡觉的狗朝我狂吠。
手中的电话响个不停，两家的父母想必都在着急吧。
我累得靠在大桥的护栏边，接通了电话。
“喂，你和夏美怎么还没回来，人家妈都来问我们了。”老爸的嗓音清清楚楚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夏美那边你们联系上了吗？”
“没有，那孩子的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夏美没跟你在一起吗？”接过电话的是东山同学的母亲，从她飞速的语气中能感受出她对女儿的关心。
“喂，究竟是什么事，夏美她怎么了？”
“东山她…”我望了望天空：黑色的天空浑浊不清，看不到一点星星。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要找到那轮月亮。哪怕是残缺的，不完整的也足以抚慰我的心。
找到了，水里有一处光亮。欣喜地向上望去，只是一顶路灯。
我依然找不到，仍然找不到。那消失的事物，如今究竟在何方？
我咽了咽口水，向电话里吵嚷嚷的老爸低语。
“我，我对东山同学做了很过分的事。”
“什么？你这小子——”
“但是，我！”我大喊，像是要把这一路上的愤怒吼出来，向着空无一物的河面宣泄。
“我会向她道歉的，我会找到她的！”
“……你会怎么做？”
我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继续找！因为已经没有选择了！”
“找到后呢？”
“向她道歉！她可能会不接受，但我还是要道歉！”
“在这之后呢？”
“随机应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很好，这才是我的儿子！”电话那边老爸哈哈大笑。
“挂了，老爸。我还得找到她。”
“去吧儿子，老爸我作为一个男人，支持你。”
“谢了老爸。”我将手机熄屏，再次抬头看向天空。
夜空还是毫无起色，连一丝亮光都透不下来。
月亮一定就在我头顶上，尽管我看不到，它就是在那儿。
暗自下了决心，我离开冰冷的栏，继续寻找东山同学。
“XX君！”
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