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一声极轻的、带着颤抖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漏了出来。他看着镜中那个既陌生又带着诡异美感的影像,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
嘿嘿嘿…
又一声干涩的低笑。这太荒谬了,荒谬到让人连哭都哭不出来。他变成了一个女孩,一个顶着他姐姐脸的、所谓的“美少女”,在这紧要关头,居然还在在意自己“好不好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登台表演一样,对着镜子,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
他回忆着姐姐生气时那种眯起眼睛、带着审视和压迫感的目光。镜中的“少女”努力模仿着,但那双眼眸深处藏着的惊慌,让这“严厉”大打折扣,反而像只虚张声势的猫咪。
他学着姐姐的样子,双手叉腰(这个动作让他意识到自己腰肢的纤细,又是一阵恍惚),努力挺直脊背(这让他胸前的变化更加明显),试图营造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用那种他听了十几年的、熟悉无比的腔调,对着镜中的“自己”——那个想象中的“弟弟杭小淇”——开始了训斥:
“杭、小、淇!”(声音有点飘,但他努力稳住。)
“你又在搞什么鬼?!”(他伸出一根手指,虚点着镜子,眉头拧起。)
“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声?你想急死谁啊!”(语气里带着他姐姐特有的那种不耐烦和关切混杂的调子。)
“看看你这副样子!”(他的目光扫过镜中“少女”的粉色长发和不合身的睡衣,这句话带着双关的意味,让他心脏刺痛了一下。)
“还不快给我开门!听到没有!”
他死死盯着镜子里那个正在“扮演”姐姐训斥“弟弟”的自己,仿佛通过这种角色的割裂和扮演,能让他从“被审视的异常者”暂时转变为“掌控局面的审判者”。
对,就是这样…我是杭小依…我在教训我那个不听话的弟弟… 他喃喃自语,试图让自己更加沉浸在这个角色里。
噗嗤… 看着镜中那个明明顶着自己的脸(虽然是女性化的),却硬要摆出凶巴巴样子的“姐姐”,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次,笑声里少了几分干涩,多了几分…乐在其中的荒诞感。
杭小淇玩的不亦乐乎。
他仿佛真的找到了乐趣,开始变本加厉地表演起来。
他对着镜子,手指几乎要戳到镜面上,模仿着姐姐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说你呢!听见没有!”(他用力瞪大眼睛,试图让眼神更有杀伤力。)
他甚至开始即兴发挥,绕着洗手台走了半圈,换了个角度“审视”镜中的“弟弟”,双手抱臂,微微抬着下巴,做出姐姐思考时惯有的姿态。
他突然发现在镜面上反射出了门外一个粉色的头发,她似乎已经看了好久
嘿嘿…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他完全沉浸在自导自演的戏剧里,得意于自己模仿得惟妙惟肖。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轮“训斥”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镜面边缘——
镜子的反射里,在卫生间虚掩的门缝外,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
一头和他一模一样的粉色长发。
一张和他此刻镜中影像几乎别无二致的脸。
杭小依。
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审视。她的目光,穿透镜面的反射,死死地钉在镜中那个正在扮演她的“少女”身上。
时间仿佛被抽空了。
杭小淇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所有动作、所有表情、所有思绪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他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双手抱臂、微微抬下巴的可笑姿势,像一尊突然被石化的拙劣模仿者。
镜子里,是扮演着姐姐的他。
镜子反射的门外,是真正的、面无表情的姐姐。
……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足以将灵魂都碾碎的惊恐,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他手中的石头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他的掌心。
玩完了。
这次是真的玩完了。
杭小依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他身上每一处不协调的地方——那头过于逼真的粉色长发,那张与她过分相似的脸,那件属于杭小淇的宽大睡衣,以及……睡衣下那绝不属于他弟弟的身体曲线。
跑!
大脑在极度惊恐下发出了唯一清晰的指令。
杭小淇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猛地动了起来!他维持了太久的、模仿姐姐的僵硬姿势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慌不择路的狼狈。
他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再看一眼镜中或门外的“姐姐”。
那头粉色的长发在他急转的动作中甩开,发梢扫过冰冷的瓷砖墙面。
“砰!”
他的肩膀重重撞在半开的卫生间门板上,也顾不上疼痛,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领域。
他手中死死攥着那块变得滚烫的石头,仿佛那是他此刻与“正常世界”唯一的联系。
他甚至不敢回头确认杭小依是否追了上来,脑海中只有门缝外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走廊,扑向自己房间那扇刚刚被他虚掩的门——
进去!锁起来!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头。
他猛地撞开门,闪身进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门往回甩,希望能用这声巨响隔绝掉所有让他恐惧的东西!就在门板即将与门框合拢、发出那声能带来短暂安全的“砰”响前的一刹那——
一支手,白皙、纤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从正在缩小的门缝里插了进来,五指死死地抓住了门板边缘!
杭小淇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门,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地卡住,无法闭合。
透过那仅有十几厘米宽的门缝,他看到了一抹刺眼的粉色发丝,以及半张和他此刻面容极其相似、却笼罩着寒霜的脸。
那只抓住门板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它就像一道铁闸,无情地阻断了他最后一条退路。
“放开……” 他听到自己发出蚊蚋般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
他徒劳地用自己单薄的身体顶着门,试图对抗门那边传来的、更强大的力量。
门缝,在那只手的坚持下,非但没有缩小,反而被一点点、坚定地撑开了更多。
杭小依那双冰冷的、审视的眼睛,透过逐渐扩大的缝隙,更加清晰地锁定在他写满惊恐的脸上。
他能感觉到门那边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推力。
他的抵抗正在迅速瓦解。
完了……彻底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靠着门板的身体开始脱力,最后的力气随着希望的破灭而流逝。
那只手稳稳地撑着门,然后,用力一推——
门,被彻底推开了。
杭小淇被门板带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身影——真正的、完整的杭小依,迈着步子,踏入了他的房间,走进了他这最后一片失守的“领地”。
她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跌坐在地、瑟瑟发抖、顶着她脸庞的“弟弟”。
她的目光扫过他凌乱的粉色长发,扫过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扫过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散发着微光的石头。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杭小淇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杭小依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凌碎裂般清晰、寒冷,带着一种近乎恐怖的平静:
“现在,”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得杭小淇几乎无法呼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