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杭小依没有丝毫耽搁。
“走吧，你需要合身的衣服。”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扫过塔莎身上那套明显不合身、甚至有些可笑的装扮。
“你不能一直穿着我的旧衣服，或者……‘他’的。”
“附近有家商场，走过去十五分钟。”
她头也不回地说，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姐妹出行。
塔莎沉默地跟上。
走出这栋房子，踏上陌生的街道，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车流声、人语声、商店里传来的音乐声……这个世界的喧嚣与鲜活扑面而来，让她这个异界来客感到愈发孤立。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灵石。
杭小依步伐很快，目标明确。
她似乎刻意选择了一条相对清净的小路，避免了最拥挤的人流。
她的背影挺拔，粉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马尾，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掌控感。
她们来到一家规模中等的社区商场。
明亮的灯光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依旧让塔莎有些不适。
杭小依径直走向一家风格简约的少女服装店。
一进门，她便如同一个真正为妹妹操心的姐姐，开始利落地挑选衣物。
“这件，还有这件，去试试。”
杭小依将几件颜色素净的T恤和一条布料柔软的休闲长裤塞到塔莎手里，指向试衣间。
她的动作自然，语气却带着命令的本质。
塔莎抱着衣服走进狭窄的试衣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部分噪音，她看着镜中那个穿着陌生衣服、顶着粉色长发的自己，强烈的荒诞感再次袭来。
她笨拙地脱下原来的衣服，换上杭小依挑选的衣物。
就在她拉扯着裤腰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悸动从意识深处传来——不是塔莎自己的情绪，而是另一种带着羞耻、愤怒和无力感的波动。
……不要……脱掉……
是杭小淇！他能“看到”！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被摆布，穿着完全不属于“他”风格的女装！
……那是……我的身体……停下来……
那意念带着几乎要崩溃的哭腔，徒劳地冲击着塔莎建立的意识屏障。
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T恤的领口，动作刻意放慢。
同时，她在意识深处，用一种冰冷而平稳的意念回应：你看得见，对吗？ 她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但你看，你什么也做不了。
你的反抗，微弱得可笑。
……混蛋！魔女！把我……还给我！
安静。
塔莎的意念如同冰锥，你姐姐在等着。
如果你不想让她发现你的‘小动作’，进而采取更‘彻底’的措施，就最好学会……沉默。
提到杭小依，那股愤怒的意念猛地一滞，恐惧压过了愤怒，变得瑟缩起来。
塔莎推开试衣间的门，走了出去。
杭小依就站在门外，双臂环抱，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换上新衣服的“妹妹”。
她的目光锐利，从塔莎略显僵硬的姿态，扫到她脸上那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内在争斗的痕迹。
“怎么样？”
杭小依开口，语气平淡，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可以。”
塔莎简短地回答。
“转身我看看。”
塔莎依言慢慢转身。
她能感觉到，意识深处那道属于杭小淇的“视线”如同实质，充满了屈辱和痛苦。
杭小依上前一步，伸手帮她理了理背后的衣角，动作看似亲昵，指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凑近塔莎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道：
“他看得到，对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愉悦，“很好。
让他看着。
让他早点习惯他的‘新身份’。”
塔莎身体微微一僵。
“这件也要了。”
杭小依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又拿起旁边一条设计简单的连衣裙，“去试试这个。”
塔莎接过那条裙子。
她能感觉到意识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抗拒和恶心。
但她没有表露分毫，只是沉默地转身，再次走进试衣间。
门关上。
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镜中那个穿着裙子的、越来越陌生的“少女”，以及在她意识深处，那个发出无声呐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真正的杭小淇。
提着几个装满新衣服的袋子离开商场时，夕阳已经开始西沉。
步行回家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
但与来时不同，这份沉默里，掺杂了更多来自意识层面的、无声的嘶吼与冰冷的压制。
塔莎得到了合身的衣物，解决了眼前的实际问题。
但代价是，她与这具身体原主的裂隙更深了，而杭小依的控制，也随着这场“表演”，变得更加无孔不入。
她口袋里的灵石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她，生存的代价，远不止是能量的消耗。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看似平常的、步行购物的午后。
夕阳将街道染成暖橙色，也为那栋临街的四层小楼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塔莎提着略显沉重的购物袋，跟着杭小依回到了这个结构已然清晰的“家”。
杭小依掏出钥匙，打开了临街的正门。
门内是那个略显空旷的一楼，靠墙的货架，中间的老旧木桌，墙角的冰箱，以及内侧紧闭的卷帘门和后门，一切都笼罩在昏暗与寂静之中。
“把东西放这儿。”
杭小依指了指木桌，自己则走向通往二楼的室内石阶。
塔莎沉默地照做，将购物袋放在桌面上。
她注意到杭小依并没有在一楼停留的意思。
跟随着杭小依，塔莎的脚踏上了石头楼梯。
台阶由切割粗糙的花岗岩砌成，边缘被岁月磨得略显圆润，却依旧坚硬、冰冷。
脚踩上去，发出清晰而沉闷的声响，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感和重量感。
这与之前木质楼梯可能发出的吱呀声截然不同，更显冷硬、肃穆。
二楼是生活区域。
杭小依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而对门是爷奶的空房间。她没有停留，石阶继续向上延伸。
“你的房间在三楼。”
杭小依的声音在石壁间碰撞，显得有些空洞。
三楼，同样由石头阶梯连接，结构类似。
杭小依指了指原本属于杭小淇的房间，而对门是父母的主卧。
三楼的阳台门关着。
杭小依脚步未停，转向最后一段通往四楼的石阶。
这段楼梯似乎更陡峭一些，石壁也显得更为朴拙、未经修饰。
“跟我来。”
塔莎跟着她走上四楼。
空旷的空间里，巨大的石头窗框嵌在厚实的墙壁上，玻璃脏污，透进浑浊的光线。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在石壁间微弱的回音。
杭小依在空旷的楼层中央停下脚步，转过身。
夕阳从脏污的窗户透入，在她身后勾勒出模糊的光晕。
“这里足够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杭小依的声音在粗粝的石壁间碰撞，带着一丝天然的冷意，“接下来，是特训时间。”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塔莎身上。
“首先，是走路。
你现在的步子，要么太僵硬，要么太虚浮……”
她开始演示，步伐轻盈而稳定，鞋底与脚下的石质地面接触，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摩擦声。
“模仿我。
注意肩膀，放松，但不要垮。
重心，微微靠前……”
她的指令清晰、冰冷，如同这石头的环境，不带丝毫暖意。
塔莎深吸一口气，开始在这空旷的四楼，模仿着杭小依的步伐。
每一次迈步，脚底传来的都是石头坚硬冰冷的反馈，这无形中加剧了她动作的谨慎和僵硬感。
她不仅要控制身体，对抗意识深处杭小淇的“视线”，揣摩角色，还要适应这与外界隔绝的、由石头围合的、充满压迫感的训练场。
脚步声在石壁间碰撞、回荡，比在木质地板上来得更加清晰、冷硬，伴随着杭小依不时响起的、简洁而犀利的纠正。
“不对。”
“肩膀！”
“眼神！”
夕阳透过脏污的玻璃，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冷粗糙的石质地面上，仿佛一场在古老堡垒中进行的、关于身份与生存的残酷演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