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的阳光，比周六更加慵懒，透过出租屋老旧的窗帘缝隙，在杭小淇的眼皮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潜水员，缓慢地浮出水面。
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的疲惫，一种仿佛经过剧烈运动后的酸软，尤其是眉心处，隐隐传来一种空乏和刺痛感。
紧接着，是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的、破碎而混乱的记忆片段。
她记得……昨天从乡下回来，很累。
然后……然后塔莎似乎占据了主导？再然后……是关于徐欣？记忆的画面模糊而跳跃，带着强烈的不适感。
她似乎“看到”自己和徐欣面对面坐在卧室的地板上，两人之间摆放着那块维系着自己伪装的1阶灵石。
塔莎冰冷而强大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引导着什么……她好像提到了“共鸣”、“桥梁”、“借助那只蝴蝶的力量冲击壁垒”之类晦涩难懂的话。
塔莎是想利用徐欣体内那只神秘“幻蝶”的力量，作为一种外来的、强力的“冲击钻”，试图强行在她内部打开那个所谓的“空窍”！
记忆的最后，是强烈的能量对冲带来的晕眩和刺痛，以及塔莎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冰冷的斥责：“……废物！连这点外力都无法引导接纳，这具身体的资质果然……”
失败了。
塔莎的计划没有成功。那只幻蝶的力量似乎并未被有效引导，或者说，她的身体和灵魂本能地排斥这种粗暴的入侵，导致了仪式的失败。
杭小淇坐起身，揉了揉依旧刺痛的眉心，心情复杂难言。
一方面，她庆幸塔莎的计划没有成功，她无法想象自己的身体被那种未知力量强行改造会是什么后果；另一方面，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她。
连这种看似“捷径”的方法都走不通，她到底该如何才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摆脱这被动的局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属于杭小依的女士睡衣，粉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
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现实的残酷。
她轻轻下床，推开卧室门。
客厅里，刘晨曦已经醒了，正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
而徐欣，则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抱着膝盖，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也没有休息好。
看到杭小淇出来，刘晨曦立刻关切地望过来：“小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杭小淇似乎与昨天那个冰冷的“塔莎模式”不同，眼神里带着他熟悉的迷茫和一丝……疲惫？
徐欣也猛地转过头，看向杭小淇。
她的眼神极其复杂，有恐惧，有残留的、因为昨晚强行“链接”而产生的不适，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嘴唇，低下了头。
杭小淇看着徐欣那副样子，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她虽然不喜欢徐欣，但也知道，昨晚的经历对徐欣而言，恐怕也是一场噩梦。
被塔莎当成工具一样强行引导力量，感受肯定不会好。
“我……还好。”杭小淇的声音有些沙哑，她避开徐欣的目光，走向厨房，“就是头有点疼。”
“是不是……昨天太累了？”刘晨曦试探着问，他并不知道昨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感觉到塔莎似乎在“指导”徐欣什么，气氛很凝重。
杭小淇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场失败的、名为“引导”实为“利用”的仪式。
她接过刘晨曦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划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一些不适。她偷偷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徐欣，发现对方也正偷偷看她，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一种微妙的、同病相怜的感觉，在无声中弥漫开来。
她们都是塔莎棋盘上的棋子，一个是被迫容纳魔女的容器，一个是被强行拉入局、身怀异宝的工具。
隔阂依然存在，过往的芥蒂也不会轻易消失，但在共同经历了昨晚那场不为人知的、略带屈辱的“实验”后，一种奇异的、基于共同处境的脆弱连接，似乎悄然建立了一根细丝。
杭小淇不知道塔莎下一步会做什么，也不知道徐欣体内的幻蝶究竟会带来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清醒，必须尽快从这混乱的记忆和被动承受的局面中，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主动权。
杭小淇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眉心，将那杯温水喝完，试图将昨晚那场混乱又失败的“引导”记忆从脑海里驱散。
她刚把杯子放下，就看到刘晨曦从厨房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盘子，上面摆着五个小小的、看起来就不太妙的透明杯子，里面装着颜色各异、质地不明的液体。
“小淇，你感觉好点了吗？”刘晨曦端着盘子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紧张和一丝……心虚的表情，“我昨天研究了一下那个石萝卜，觉得光吸收能量可能不够直接，或许可以试试内服，从内部激发……”
杭小淇看着那五杯“饮料”——一杯是浑浊的土黄色带着绿色斑点，一杯是诡异的紫黑色还在微微冒泡，一杯是如同铁锈般的红褐色，一杯是浑浊的灰白，最后一杯甚至是带着油光的墨绿色。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警惕。
“这是我用研磨成粉的石萝卜，搭配了一些……嗯……可能有助于能量引导和身体强化的辅料，调配出来的尝试性药剂！”
刘晨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信心，“我知道塔莎的方法可能有点……激进，我这个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说不定更温和，更适合你现在的情况！来，试试看！”
杭小淇看着刘晨曦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关切和跃跃欲试，再想到他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甚至不惜卷入这巨大的麻烦之中，拒绝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而且，万一呢？万一这种看似胡闹的方法真的有用呢？她现在就像溺水的人，任何一根稻草都想要抓住。
良药苦口……良药苦口…… 她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接过了刘晨曦最先递过来的那杯土黄色带绿斑的液体。
闭上眼睛，仰头——
“咕咚……咕咚……”
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和喉咙里炸开！一种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某种植物腐败的苦涩，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放了很久的蔬菜汁的馊味，直冲天灵盖！杭小淇强忍着翻涌的胃液和立刻吐出来的冲动，硬是凭着强大的意志力将其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她放下杯子，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吗？”刘晨曦紧张地凑上前问。
杭小淇捂着嘴，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那股恶心感，细细体会了一下。
身体除了因为那难以言喻的味道而引发的生理不适外，没有任何特别的能量流动或者“开窍”的迹象。
“……没感觉。”她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没关系！还有四杯！可能配方不对，我们换个口味试试！”刘晨曦立刻递上第二杯，那杯诡异的、还在冒泡的紫黑色液体。
杭小淇的脸都绿了。但看着刘晨曦期待的眼神，她咬了咬牙，再次接过。
这一次的味道更是灾难！除了难以描述的酸涩，还有一股仿佛铁锈和过期果汁混合的怪味，气泡在舌头上炸开，带来刺痛感。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硬灌下去的。
结果依然——毫无反应。
接着是第三杯红褐色、第四杯灰白色……
当杭小淇面色惨白、眼神涣散地接过第五杯，那杯泛着油光的墨绿色“终极药剂”时，她的手都在发抖。
她几乎是靠着本能和最后的毅力，才将这杯散发着类似臭水沟和腐烂巧克力混合气味的液体喝了下去。
喝完最后一口，她瘫坐在椅子上，感觉灵魂都要从嘴里飘出来了，胃里翻江倒海。
“……现在……总该……有点……什么了吧……”她气若游丝地问。
刘晨曦仔细观察了她一会儿，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或者异常变化，这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始掰着手指头数：
“看来这个配方组合还是不行……第一杯是石萝卜粉加香菜汁和捣碎的蜘蛛网；第二杯是石萝卜粉加隔夜白酒和碾碎的蟑螂干；第三杯加了点生锈铁粉和老鼠屎；第四杯混了消炎药粉和墙灰；刚刚最后一杯是石萝卜粉、过期巧克力、麦芽糖还有我从下水道口刮到的一点……呃……藻类？”
“噗——哇——！！！”
刘晨曦的话还没说完，杭小淇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剧烈地呕吐起来！刚才强压下去的所有恶心感，在听到那些惊世骇俗的“配方”后，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刘……刘晨曦！！你……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卫生间里传来杭小淇带着哭腔和呕吐间隙的怒吼。她终于明白那家伙为什么等她全喝完了才说配方！他分明就是知道说了她打死都不会喝！
刘晨曦站在卫生间门外，手足无措，一脸愧疚：“对……对不起啊小淇！我……我看书上和网上都说有些偏方需要一些……特别的材料……我以为……良药苦口嘛……”
“苦口你个迪…啊！那是苦口吗？！那是要命！！”杭小淇的声音带着绝望。
一直蜷缩在沙发上的徐欣，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原本苍白的脸上表情复杂，似乎想笑，又觉得不合时宜，最终只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更深地埋下了头。
但不知为何，看着杭小淇被这样“折腾”，她心里那份因为昨晚经历而产生的隔阂和恐惧，似乎……微妙地减轻了一点点。
也许是因为看到了杭小淇如此“接地气”的、狼狈不堪的一面，让她感觉对方不再仅仅是那个被魔女附身、身世凄惨的“异常存在”，也是一个会生气、会呕吐、会被朋友蠢到的……普通人？
而就在杭小淇趴在马桶边痛斥刘晨曦时，她脑海深处，塔莎那冰冷而充满嘲讽意味的声音幽幽响起：
“愚蠢的凡人，以及更愚蠢的尝试。
指望用这些位面的垃圾和毒素来打开能量循环的枢窍？简直是对魔法……不，是对这个世界‘灵气’基础的侮辱。
看来，指望你们找到正确方法，是本座奢望了。”
失败的引导，胡闹的药剂。
这个周日早晨，杭小淇的开窍之路，依旧漫长而……充满“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