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溺在深海中的人，挣扎着向上浮动，最终冲破水面，带来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浑身的酸软。
杭小淇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令人恐惧的天花板——精致繁复的吊灯，柔和却不失格调的米白色调。
这不是她和刘晨曦租的那个简陋小屋，这是……姐姐的房间。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再次窒息。
她试图移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除了眼珠可以艰难地转动之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更别提发出声音。她像是一个被剥离了运动神经的精致人偶，被安置在这张柔软却如同刑具般的大床上。
她的目光艰难地扫视。房间依旧整洁得一丝不苟，所有物品都摆在最精确的位置，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而在不远处的梳妆台上，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小玻璃瓶——正是之前江寒提炼出的、那瓶带着淡淡葡萄味的石萝卜萃取液药剂瓶！只是现在，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口腔里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剂的清淡葡萄甜味，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让肌肉松弛无力的苦涩余味。
是姐姐……她给我喂了药？用了江寒做的药剂？还是……在里面加了别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她遍体生寒。江寒精心提炼的、本应带来希望的药剂，竟然以这种方式被利用，成为了禁锢她的工具之一。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杭小淇的眼珠竭力转向声音来源，看到了那个她最恐惧的身影。
杭小依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瑕的样子，粉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
她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冰冷气质并未因此减弱分毫。她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木质梳子，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无法动弹的杭小淇。
“醒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确认实验品的状态。
她没有等待杭小淇的回应——也知道杭小淇无法回应。
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杭小淇额前的粉色发丝，动作看似温柔，却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疏离感。
“头发有些乱了。”杭小依淡淡地说着，然后坐在床边，开始用梳子，一下，一下，极其耐心而细致地梳理杭小淇的长发。
梳齿划过头皮，带来轻微的触感。
杭小淇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种仿佛对待心爱娃娃般的“照料”，比直接的打骂更让她感到恐惧和屈辱。
她不是娃娃！她是杭小淇！
可她无法反抗，甚至连转开头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僵硬地躺在那里，任由姐姐摆布，感受着那冰冷的指尖偶尔划过她的脖颈或耳廓，激起一阵阵战栗。
杭小依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她将杭小淇的粉色长发梳理得顺滑无比，然后开始用手指轻轻缠绕，似乎想尝试某种新的发型。
“果然，还是长头发更适合你。”
杭小依端详着她的作品，语气平淡地评价，“以前那个短发，太男孩子气了，不符合现在的你。”
杭小淇在心中无声地呐喊：那才是真正的我！
可她的呐喊被禁锢在躯体里，无人听见。
梳好了头发，杭小依似乎还不满意。
她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精致的发卡、丝带和小饰品。
她开始像打扮洋娃娃一样，在杭小淇的头发上比划着，偶尔别上一个镶嵌着细小珍珠的发卡，或者系上一根浅色的丝带。
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在进行一项严谨的科学实验，必须要达到最完美的“成果”。
杭小淇绝望地闭上眼睛，但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感受到姐姐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能感受到那些冰冷的饰品被插入发间，能感受到自己正被一点点地、强制性地塑造成姐姐心目中“妹妹”该有的模样。
这种无声的、全方位的“摆弄”，比任何肉体上的疼痛都更加折磨人。
它是在强行抹杀她的过去，覆盖她的意志，将她打造成一个符合杭小依审美和控制的、精致的复制品。
“睁开眼睛。”杭小依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杭小淇抗拒着，但身体的本能让她不由自主地重新睁开了眼睛。
杭小依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面手持镜，对准了杭小淇的脸。
镜子里，映出一张与她极其相似，却更加柔弱、苍白的脸。
粉色长发被精心打理过，点缀着可爱的饰品，配上那双因恐惧和绝望而氤氲着水汽的淡蓝色眼眸……活脱脱一个我见犹怜的美丽少女。
“看，”杭小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这才是你应有的样子。
很完美，不是吗？”
杭小淇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和眩晕。那不是她！那是一个被姐姐创造出来的、没有灵魂的傀儡！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和昂贵的枕套。
杭小依看着她的眼泪，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像是……满意？
她轻轻擦去杭小淇眼角的泪痕，动作依旧温柔，语气却冰冷如初：
“眼泪改变不了任何事，小淇。
你需要学会接受，学会适应。”
“从今天起，忘掉过去。你只是我的妹妹。”
“而作为姐姐，我会好好‘教导’你，直到你……完全符合标准为止。”
杭小淇躺在柔软的床上，却仿佛置身于冰冷的祭坛。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筋骨的人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承受着姐姐那细致入微却又冰冷彻骨的“摆弄”。
她的长发被编成精致的发辫，别上了不属于她审美的可爱发卡，脸颊被敷上温热的毛巾擦拭，甚至嘴唇被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带着花香的润唇膏。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打磨一件艺术品，却也是在对她残存的自我进行着无声的凌迟。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就像被剥光了所有防御，赤裸地暴露在杭小依绝对的控制之下，连闭上眼拒绝观看的权利都被剥夺。
就在杭小淇以为这种精神上的酷刑会一直持续下去时，杭小依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站直身体，紫水晶般的眼眸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那个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如同精致瓷娃娃般的“妹妹”。
然后，她伸手，从居家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古朴而精致的银质怀表。
表壳上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花纹，似乎并非这个世界的风格，边缘因为常年的摩挲而显得格外光滑。
它被一根细细的银链子牵着，在杭小依的指尖轻轻晃动，反射着房间内柔和的光线，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幽冷的光泽。
在看到这块怀表的瞬间，杭小淇那原本死寂的、空洞的淡蓝色眼眸，骤然收缩！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
她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杭小依想做什么！
催眠？精神控制？记忆覆盖？
无论是哪一种，都指向同一个可怕的结果——剥夺她最后的阵地，她的思想，她的记忆，她之所以是“杭小淇”的最后证明！
“不……不……”她在心里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呐喊，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产生了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
她拼命地想要调动起一丝力气，哪怕只是偏开头，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块仿佛蕴含着魔力的怀表！
可是，药物牢牢地禁锢着她的身体，她连这点微小的反抗都做不到。
她的眼球只能被迫地、直勾勾地盯着那块在姐姐指尖缓缓摆动的怀表，看着它在视野中划出规律的、诱人沉沦的弧线。
杭小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酷的满意。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绝对的掌控，享受猎物的恐惧与无力。
“放松，小淇。”
杭小依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韵律，与怀表摆动的节奏隐隐契合，“看着它……你很累了，需要休息……需要……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怀表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那规律的“滴答”声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仿佛直接敲击在杭小淇的灵魂上。
银色的表壳在她眼前晃动着，像一只窥探人心的冰冷眼睛，又像是一个通往迷失深渊的漩涡。
杭小淇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仿佛有沉重的迷雾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
姐姐那轻柔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着她，诱惑着她放弃挣扎，放弃思考，放弃……自我。
不！不能看！不能听！
她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抵抗着，试图在脑海中构筑防线——想起刘晨曦咋咋呼呼的笑容，想起江寒认真分析时的侧脸，想起画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想起自己还是“杭小淇”时那些平凡却自由的瞬间……
可这些画面在怀表的规律摆动和姐姐的催眠低语面前，变得如此脆弱，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一触即碎。
她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抵抗的意志如同沙堡般被潮水冲刷、瓦解。
那冰冷的银色光芒，仿佛成了她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源，也是将她拖向毁灭的灯塔。
杭小依俯视着妹妹眼中最后的光彩逐渐被迷茫和空洞取代，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她知道，这具身体，这个灵魂，很快将变得更加“纯净”，更加“合适”。
就在杭小淇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防线即将全面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她内心深处那不甘消亡的呐喊过于强烈，或许是寄居在她灵魂深处的、重伤沉睡的魔女塔莎，感受到了这针对灵魂本源的威胁，又或许，只是纯粹的巧合……
一丝极其微弱的、淡蓝色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在杭小淇的眼底最深处，顽强地、一闪而逝。
这光芒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让一直冷静掌控全局的杭小依，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
怀表，依旧在规律地摆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