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
一种陌生的、钝重的疼痛在小腹深处悄然蔓延开来,将杭小淇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拽醒。
不是经脉受损的灼痛,也不是外力击打的锐痛,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带着酸胀感的坠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部悄然发生着变化,牵扯着敏感的神经。
她蜷缩在柔软得过分的床上,眉头不自觉地紧蹙起来。
成为女生以来,身体的各种变化早已让她从最初的惊恐变为麻木的接受,但这种特定的、周期性的生理现象,对她而言,依旧是全然陌生的领域。
没有人教过她,姐姐杭小依更不会关心这种“琐事”。
这隐痛并不剧烈,却持续不断,像背景噪音一样干扰着她的心神,让她无法再安然躺卧。
她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埃琳娜冰冷气息的枕头里,试图忽略这不适。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房间里的另一位存在。
埃琳娜正坐在不远处的复古扶手椅上,指尖把玩着一枚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蕴含着微弱能量的古旧钱币。
她猩红的眸子转向床上蜷缩的身影,敏锐地捕捉到了杭小淇眉宇间那丝与往常恐惧或茫然不同的、属于生理性不适的隐忍。
“嗯?”
她发出一声略带疑问的音节,放下了手中的钱币。
就在这时,一阵更明显的痉挛般抽痛从小腹传来,杭小淇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声,身体下意识地弓起。
埃琳娜站起身,无声地走到床边。她居高临下,苍白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猩红的眸子却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上下打量着杭小淇。
没有明显外伤,灵力波动也趋于平稳,排除了修炼出岔或被暗算的可能。
那么,这种纯粹源于身体内部的、周期性的痛苦……
一个源自刘晨曦记忆碎片中、关于人类女性生理特征的模糊认知,与她自身漫长生命中某些零散的观察片段结合,让她迅速得出了结论。
“呵……”
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从她唇边逸出。
那笑声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杭小淇听到笑声,有些窘迫地睁开眼,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猩红眸子,下意识地又想往后缩,却被小腹的坠痛牵扯得动作一滞。
“看来……”
埃琳娜缓缓开口,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吾之血仆,开始真正适应这具……女性的躯壳了。”
杭小淇愣了一下,没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但“适应躯壳”几个字让她心底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是啊,她正在被迫“适应”这陌生的一切。
埃琳娜没有多做解释,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杭小淇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既渺小寻常,又带着某种生命轮回般的奇异趣味。
“在此等候。”
她留下这句话,转身,黑色的丝质睡袍下摆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往地面的入口处。
地下室里又只剩下杭小淇一人。
腹痛依旧持续着,带着一种陌生的、宣告着某种成熟的仪式感。
她抱着柔软的被子,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去,感受着身体内部这不受控制的、独属于女性的潮汐波动。
迷茫中,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埃琳娜那句“等候”的微弱依赖。
这个囚禁她的怪物,似乎总能精准地洞悉她的状态,无论是恐惧,还是此刻这隐秘的生理痛苦。
而她,在这孤立无援的绝境中,竟只能等待着这个吸血怪物的……归来。
腹痛如同阴郁的潮水,一波波侵蚀着杭小淇的神经。
她蜷缩在床榻深处,将脸埋进柔软的织物,试图用黑暗和温暖抵御这份陌生的不适。时间在寂静与隐痛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入口处再次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响动。
埃琳娜回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幽暗,仿佛刚从外面的夜色中凝结而出。
但这一次,她手中多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朴的藤编小篮子。
她没有立刻靠近,只是站在光影交界处,猩红的眸子落在床上那团微微蜷缩的身影上。
杭小淇察觉到她的归来,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惊恐地退缩——一部分是因为实在没什么力气,另一部分,或许是那持续不断的腹痛分散了她对恐惧的专注。
埃琳娜缓步走近,将藤篮放在床头柜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篮子里取出一个造型古拙的陶制小暖炉,炉内似乎盛放着某种特制的炭块,散发着持久而温和的热力,却没有丝毫烟火气。
接着,她又拿出一个同样质地的、带有螺旋纹路的杯子,里面盛着深琥珀色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液体,热气袅袅升起。
最后,是一小碟做得极其精致、形如梅花的浅粉色糕点,看起来软糯可口。
做完这一切,她将暖炉推到杭小淇手边,将那杯温热的液体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糕点则置于一旁。
“暖炉,覆于腹上。”
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性,“饮下。
可缓不适。”
杭小淇怔住了。
暖炉传来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恰到好处地熨帖着小腹那片酸胀冰冷的区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瞬间驱散了不少寒意与痛楚。
那杯草药茶散发着安神的清香,精致的糕点也勾起了她些许食欲。
这一切……是这个吸血怪物为她准备的?
有一瞬间,一种荒谬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念头攫住了她——埃琳娜,似乎……也并非全然只有冷酷和残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强行掐灭了。
脑海中瞬间闪过不久前那恐怖的一幕——苍白的獠牙刺入脖颈,冰冷的力量贪婪地吸着她的血液和生命力,那种濒死的绝望与痛苦刻骨铭心!
眼前的暖炉、热茶、糕点,与记忆中那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吞噬感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假的!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饲养仆从的手段!让血仆保持健康、心情愉悦,血液才会更鲜美!
她在心里狠狠地告诫自己,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和心软!
可是……腹部的温热是如此真实,那缓解了痛楚的感觉是如此清晰……
她挣扎着,没有去碰那杯茶和糕点,只是下意识地,将那个小小的暖炉更紧地搂在了怀里,汲取着那骗人的温暖。
埃琳娜将她的挣扎和警惕尽收眼底,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
她没有强迫,也没有离开,只是重新坐回了那张扶手椅,拿起那枚古旧钱币,继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仿佛刚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随手打理一下自己的所有物。
地下室里恢复了寂静。
只有暖炉持续散发着热量,草药的清香若有若无地飘散。
杭小淇抱着那点偷来的温暖,身体上的不适确实缓解了许多,但心里的冰冷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她清楚地知道,给予她这点“关怀”的,和那个随时可能再次咬穿她喉咙的,是同一个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