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看台高处，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安宁。
下方的“感染者”越聚越多，它们拥挤在楼梯口，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的“猎物”，发出焦躁不堪的嘶吼。尝试攀爬失败的家伙，开始用身体一下下撞击着金属支架，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慌的“咚咚”声。整个看台都在微微震动。
“它们……它们不会把架子撞塌吧？”何东东声音发颤，紧紧抓着冰冷的栏杆，指关节捏得发白。
陈小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下方怪物的行为模式，试图找出规律，但得出的结论只有更深的无力感：“结构强度未知，但持续冲击下，疲劳断裂风险随时间递增。”
吴阳靠坐在最高一排的座椅上，一直没说话。他低着头，古铜色的脸庞此刻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灰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之前粗重了许多。
“阳哥？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何东东注意到他的异常，凑过去担心地问。
吴阳猛地抬起头，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打断了何东东的话：“没事，就是有点累。东子，你还有力气吗？跟我去看看后面有没有别的路能下去。”
他试图站起身，动作却明显有些迟滞，左腿（被划伤的那条）似乎不太使得上力。
何东东不疑有他，连忙点头：“有！我跟你去！”
陈小美却蹙起了眉头，他的观察力远比何东东细致。他注意到吴阳起身时，手臂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压抑着某种痛苦和……决绝？
“吴阳，”陈小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你的伤……”
“小伤！”吴阳再次打断，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急躁，“别废话了，抓紧时间！”
他不再看两人，率先沿着看台后方，朝着与楼梯口相反的方向走去，脚步略显蹒跚。何东东虽然觉得吴阳有点奇怪，但还是跟了上去。
陈小美看着两人的背影，又看了看下方越来越疯狂的“感染者”，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没有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吴阳的背影，大脑飞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吴阳带着何东东走到看台最尽头，这里连接着体育馆的外墙，下方是几米高的落差，以及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
“阳哥，这里下不去啊！”何东东探头看了看，直缩脖子。
吴阳没有回答。他背对着何东东，双手紧紧攥着看台边缘冰冷的铁栏杆，手背青筋暴起。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角的冷汗汇成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阳哥？！”何东东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绕到他面前。
只见吴阳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涣散，充满了挣扎和痛苦。他死死咬着牙关，嘴唇已经被咬破，渗出血丝。
“东子……”吴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着……我……我可能……被感染了……”
“什么？！”何东东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吴阳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小腿上那处已经变得乌黑、并且隐隐有黑色细线状纹路向上蔓延的伤口，惨然一笑：“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被咬了……就会变……”
“不会的！阳哥你别瞎说！”何东东冲上来，想要抓住他，声音带着哭腔，“肯定有办法的！我们去找医生！对，找医生！”
“来不及了……”吴阳猛地推开何东东，力气大得惊人。他靠在栏杆上，大口喘息着，眼神中的清明正在被赤红和疯狂迅速侵蚀，“我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脑子里……有声音……在叫……”
他猛地用头撞向身后的铁栏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试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走！东子！带着小美……走！”吴阳低吼着，眼神死死盯着何东东，那里面是兄弟间最后的嘱托和不容置疑的决绝，“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快！”
“不！我不走！要死一起死！”何东东哭喊着，又要冲上来。
“滚啊！”吴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水泥柱上，拳峰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你想变成下面那些东西吗？！快走！！”
他的理智正在被吞噬，最后的清醒如同风中残烛。
何东东被吴阳那疯狂而绝望的眼神震慑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打球、一起胡闹、此刻却即将变成怪物的兄弟，心如刀绞。
“阳哥……”他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
“走……”吴阳的声音已经变得含糊不清，身体扭曲着，似乎在与体内那股疯狂的力量做最后的搏斗，“答应我……活下去……”
就在这时，陈小美也跑了过来，看到吴阳的状态，他瞬间明白了一切。他一把拉住几乎崩溃的何东东，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何东东！听他的！我们走！”
他看到了吴阳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也明白这是吴阳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不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不伤害自己的朋友。
何东东被陈小美强行拖着，一步三回头，泪水疯狂涌出。
吴阳看着两个朋友的身影消失在看台另一端的通道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最后的意志。
他发出一声彻底失去人性的、充满痛苦与暴戾的嘶吼，双眼彻底被赤红占据。
他转过身，面对着下方那些拥挤的、嘶吼的同类，纵身一跃！
他没有跳向空地，而是如同陨石般，砸向了楼梯口聚集得最密集的“感染者”群中！
“轰！”
巨大的冲击力和他本身强健的体魄，瞬间将几个“感染者”砸倒在地，暂时阻碍了它们向上的通道。
混乱中，传来更加疯狂的撕咬和咆哮声。
已经跑进体育馆内部通道的何东东和陈小美，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吴阳最后那声非人的嘶吼，以及重物落地的闷响。
何东东脚步骤停，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猛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陈小美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镜片后的眼睛一片通红。他抬头望着通道外那血色的天空，第一次感到，所谓的知识和理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如此的无力和苍白。
他们失去了一个朋友。而这座城市的地狱，才刚刚开始。
